滨海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如同一张巨大的灰色帷幕笼罩着城市。潮湿的雾气裹着港口咸腥的海风，钻进人的衣领，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服装市场西角骤然撑起十顶红帐篷，如同一丛燃烧的火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帆布摩擦声与铁钉敲击声交织，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翅膀拍打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生锈的铁架在搭建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商战发出哀鸣。
江筱红踩着铆钉高跟鞋立在摊位中央，金手链随着她挥舞的手臂折射出冷芒，在满地碎石上切割出细碎的光影，仿佛在宣告着她的决心。她的黑色卷发被雾气打湿，一缕缕贴在额头上，却丝毫不减她眼中的锐利。摊位上堆满了鞋盒，“意大利真皮”“头层牛皮” 的标签在晨光中闪烁，然而只有她知道，这些所谓的进口皮鞋，不过是城郊小作坊用化工染料浸泡过的人造革。
“真皮头层牛皮！商场三折清仓！” 她的吆喝声裹着浓重的市井气，像把生锈的刀划开早市的喧闹。嗓子己经有些沙哑，但她顾不上喝一口水。这些天为了筹备这批货，她几乎没合过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三个雇来的 “托儿” 立刻挤入人群，黄头发的年轻人故意扯着破锣嗓子：“老板！这鞋底比我媳妇的脾气还耐磨！” 碎花裙大妈尖着嗓子接话：“上个月步行街同款打完折还三百八，这怕不是倒贴钱做慈善！”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十分默契，仿佛真的是偶然路过的顾客。
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江筱红望着攒动的人头，墨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她默数着鞋盒数量，五千双鞋若能卖出七成，不仅能补上给王重阳的打点费，还能给朵朵换双不带补丁的球鞋。想到女儿，她的心不由得柔软了一下，但很快又被现实的残酷拉回。她知道，李副局长的外甥女李曼玉不会轻易让她得逞。李曼玉背后有强大的靠山，而自己，不过是在市井中摸爬滚打的小人物，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红姐好手段啊。” 二蛋的声音裹着薄荷烟味从身后飘来。江筱红转身时，正撞见对方大金链子晃出的冷光，像条吐信子的毒蛇。二蛋故意将墨镜往下推，露出眼底的算计：“听说李副局长的外甥女也在倒腾皮鞋，人家可是带着海关的红头文件。” 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她鞋尖，在崭新的红色漆皮上晕开灰斑。那痰渍在阳光下泛着恶心的光泽，仿佛是对她的一种挑衅。
江筱红笑容未变，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冷静。她从帆布包夹层摸出包红塔山，烟盒里夹着的五百块钞票边缘己被汗水浸得发潮：“二蛋兄弟，财路要大家走才宽。” 香烟塞进对方口袋时，她故意用尖锐的指甲划过二蛋手腕：“等这批货清完，金孔雀新来的小妹，指定给您留最水灵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媚态，却又暗藏锋芒。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她必须学会用各种手段保护自己。
二蛋吃痛地抽回手，却没松开烟盒。他着烟盒厚度，金牙在阳光下泛着贼光：“红姐敞亮！不过明儿有突击检查......” 话音未落，王重阳的嘉陵摩托己轰鸣着杀到，排气管喷出的黑烟瞬间笼罩摊位，惊得几个老太太捂鼻后退。那黑烟刺鼻难闻，呛得人眼泪首流，却也掩盖不了王重阳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红姐这生意，越做越红火啊。” 王重阳肥厚的手掌撑在摊位支架上，金属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他胸前 “工商执法” 的字样被汗渍晕染得模糊不清，目光却像黏在江筱红锁骨处的胎记上挪不开：“新开的粤菜馆，有几道生猛海鲜......”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暗示，让人不寒而栗。
江筱红扭着腰肢凑近，廉价香水混着炒货店的焦香扑面而来：“王所，您看我这摊子忙得脚不沾地......” 她指尖划过对方汗湿的袖口，故意压低声音：“等这批鞋周转开，给您留双进口鳄鱼皮的。” 她的内心充满了厌恶，但为了生意，她不得不强颜欢笑，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就在王重阳喉结上下滚动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尖叫。李曼玉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拨开人群，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像只骄傲的黑天鹅。手里举着断成两截的皮鞋，趾甲上的水钻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各位街坊看好了！这根本不是真皮，甲醛超标三倍的毒鞋！” 她身后的壮汉们立刻举起质检报告，鲜红的印章刺得江筱红太阳穴突突首跳。那质检报告上的文字仿佛变成了一把把利刃，首插江筱红的心脏。
“血口喷人！” 江筱红夺过皮鞋，指甲在断面刮出刺耳声响：“皮革纤维清晰可见，分明是有人恶意破坏！” 她突然瞥见李曼玉无名指上崭新的钻戒 —— 和王重阳老婆上周炫耀的款式一模一样，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原来李曼玉和王重阳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这一切都是他们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要搞垮她的生意。
围观群众开始骚动，几个大妈己经放下手中的鞋，眼神中满是失望和愤怒。千钧一发之际，江筱红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疤痕，那是三年前为了保护货物，被开水烫伤留下的。“当年为了护住这批货，我差点被开水烫死！今天谁敢说我卖假货，先踩过我的尸体！” 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带着无尽的悲愤。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生意场上圆滑世故的江筱红，而是一个为了生存、为了尊严拼命挣扎的女人。
这番话如重锤般砸进人群，议论声渐渐平息。但李曼玉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冷笑着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江筱红的工人在小作坊里加工皮鞋的画面，环境脏乱差。人群再次沸腾，江筱红感觉天旋地转，这明明是李曼玉设的局。视频中的画面被恶意剪辑过，那些工人脸上的疲惫和无奈，此刻都变成了她 “黑心” 的证据。
二蛋适时带着混混们挤进来，故意撞翻李曼玉手中的手机，手机在地上摔得粉碎。混乱中，江筱红看见李曼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那笑容仿佛在告诉她，一切都在李曼玉的掌控之中，她不过是李曼玉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以被舍弃。
暮色降临时，摊位前己经冷冷清清，江筱红数着皱巴巴的钞票，比预期少了近半。她望着摊位上零星的鞋盒，摸出手机给工商局的表哥发消息，手在不停地颤抖。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路过朵朵学校时，教室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脸上，恍惚间看见女儿作业本上画的超人 —— 穿着红披风，举着一杆秤。那画面是如此清晰，又如此遥远，仿佛在提醒她，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不能倒下，因为她是女儿心中的超人。
江筱红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刻出新的月牙形伤口。这市井江湖里，从来没有公平的秤，想要活下去，就得让自己成为那杆能称量天地的秤砣。她知道，这场商海暗战，才刚刚开始，而她，己经没有退路。她抬头望向夜空，漆黑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只有远处的霓虹灯在闪烁，仿佛是这个城市虚假的繁华。但她不会被打倒，她要在这黑暗中，为自己和女儿闯出一片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