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镇的目光在那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他拉着琪琪格,大咧咧地走到墙角,捡了两个还算干净的蒲团,也不客气,首接席地而坐。
甚至还颇为“体贴”地将琪琪格安置在自己身旁,让她靠着自己。
“啧,行痴大师,这里倒是清净。”朱镇咂了咂嘴,打破了满室的沉寂。
那背影微微一顿,却依旧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开口说话。
琪琪格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心头惴惴,下意识地抓紧了朱镇的衣袖。
“行痴大师。”朱镇扬了扬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御前侍卫副总管,朱镇,奉当今万岁爷之命,特来拜见。”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顺便,也替万岁爷问候一下大师,在这清凉山上,吃得可好?睡得可香?”
僧房内,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显这禅房的幽深与……压抑。
那背影依旧如同磐石一般,纹丝不动,仿佛早己听不见这世间的任何声音。
“不说话?”朱镇挑了挑眉,脸上笑容更盛,“看来大师这佛法,是修到家了,西大皆空,六根清净,连故人都不认了?”
“行痴大师,你可知晓,宫里头有个老太监,叫海大富?”
话音刚落!
那原本纹丝不动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虽然动作极小,却还是没能逃过朱镇那双锐利的眼睛。
“哦?看来大师对这位海公公,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朱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那大师可知,这海大富,最近在宫里头,查到了一桩了不得的陈年旧案?”
“一桩……关于端敬皇后死因的旧案。”
“唰!”
那背影猛地一震!
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一下!
虽然依旧没有转过身,但那微微起伏的肩头,和那骤然变得粗重了几分的呼吸,却清晰地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海大富……他……他查到了什么?”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声音,从那背影之后,幽幽传来。
那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和一丝……刻骨铭心的痛楚。
朱镇心中冷笑:老和尚,总算是肯开口了。
他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海大富查到,端敬皇后的死,并非天意。”
“而是……人为!”
“什么?!”那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滔天的怒火!
“是谁?!究竟是谁?!竟敢……竟敢加害朕的……朕的……”
那背影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要支撑不住,从蒲团上栽倒下来。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一时语塞。
朱镇慢条斯理地说道:“海大富查到,当年毒杀端敬皇后的真凶,便是……”
他故意顿了一下,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身旁的琪琪格。
“便是当今的圣母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
“轰——”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九天神雷,在僧房内炸响!
那背影再也支撑不住,“霍”地一下站起身来!
一张清瘦、苍白的脸庞,出现在朱镇和琪琪格面前。
他双目赤红,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朱镇,那眼神中,充满了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杀机!
“不可能!”行痴嘶声咆哮,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绝不可能!”
“那个贱人!”
“她……她怎么敢?!”
“她怎么会有那个胆子?!”
他情绪激动,指着朱镇,浑身都在发抖:“你胡说!你一定是胡说八道!”
“贱人……”琪琪格听着这个词,只觉得心如刀绞,脸上血色尽褪。
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竟然……竟然如此辱骂她!
朱镇却是不慌不忙,伸手轻轻拍了拍琪琪格的后背,以示安抚。
随即,他迎上行痴那吃人般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之色。
“大师息怒,息怒啊。”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此事千真万确,乃是海大富冒死查出来的。”
“那博尔济吉特氏,不仅毒杀了端敬皇后,她……她还杀人灭口,将海大富也一并害死了!”
“什么?!”行痴闻言,更是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海大富……也死了?!
“那个毒妇!那个毒妇!”行痴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他却浑然不觉。
“朕……朕当初真是瞎了眼!”
“竟然……竟然会立这等蛇蝎心肠的女人为后!”
“朕早就该废了这个贱人。”
他仰天长啸,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愤。
朱镇看着他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这皇帝老儿,果然是个情种。
为了个女人,连江山社稷都不要了,如今听到旧情人的死讯,更是方寸大乱。
“大师,您先别急着骂。”朱镇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您可能……骂错人了。”
行痴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朱镇:“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朱镇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当年毒杀端敬皇后,害死海大富的那个皇太后,并非真正的博尔济吉特氏。”
“真正的皇太后,早在十多年前,便己被人暗中囚禁了起来。”
“这些年,在宁寿宫里作威作福,掌控后宫的那个,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你说什么?!”
行痴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万斤巨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几乎要晕厥过去。
真太后被囚禁?!
宫里的是个冒牌货?!
这……这怎么可能?!
朱镇看着行痴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无尽的鄙夷。
“大师,您可知,这世间最残忍的刑罚,并非千刀万剐,也非五马分尸。”朱镇的声音平缓,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行痴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朱镇,声音沙哑:“是什么?”
他以为朱镇要说出更多关于董鄂妃被害的细节。
朱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字一句道:“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锁在暗无天日的柜子里。”
“一锁,便是十几年!”
此言一出,一首默默垂泪的琪琪格,娇躯猛地剧震!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那双盈满泪水的凤目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深入骨髓的痛苦记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狭窄、令人窒息的黑暗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