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底金狼旗撕破晨雾时,雁门关的残雪骤然染上铁锈色。
沈婉琰立在烽燧台上,指尖碾碎从关外飘来的旗角残片——金线绣的狼瞳掺了玄铁砂,与三年前北俾王庭祭祀用的神旗如出一辙。真正的北俾铁骑终于露出獠牙,战马披挂的锁子甲碰撞声如闷雷滚地,震得关墙上的冰棱簌簌而落。
“狼主嫡系的赤焰军。”贺东旸的箭尖划过舆图,在雁门关西北角的鹰嘴峡重重一点,“三日内必从此处强攻。那里有前朝修的暗道,当年太子就是借这条路运生铁。”
徐延昭的横刀劈进案几,刀身映出他猩红的眼:“暗道己填了火药,只要赤焰军敢来……”
“徐叔错了。”沈婉琰忽然展开虎符暗格中的换婴书全本,羊皮纸上的血指印触目惊心,“他们要的不是关隘,是这上面写的‘北俾真主’——”她指尖点住末尾朱批,太子的字迹癫狂如爪,“阿史那琰。”
冰窖般死寂的军帐中,贺东旸的狼牙箭突然贯穿帐帘。箭尾系着的信筒滚出张血书,北俾古文字混着中原朱砂:“……以沈婉琰换十万石粮,否则焚尽漠北十八城……”
“狼主的嫡长子,拓跋烈。”贺东旸碾碎信纸,眼底泛起血色,“三年前他剖开我母亲肚子时,用的也是这种血砂。”
申时末,暴风雪裹着狼嗥席卷关墙。
沈婉琰单骑冲出侧门,粗麻斗篷下藏着火药囊。贺东旸的玄甲与夜色融为一团,唯有箭簇的寒光不时割开雪幕——他在百丈外为她断后,连珠箭射落三只追猎的雪雕。
“下马!”
他忽然暴喝,拽着她滚入雪沟。头顶掠过北俾巡哨的火把,烧焦的狼鬃味混着膻气扑鼻。沈婉琰的掌心紧贴他心口溃烂的箭疤,黏稠的黑血渗出甲缝:“你活不过这个冬天。”
“足够看到拓跋烈的人头落地。”他反手将火药囊塞进岩缝,“前方三百步就是暗道口,记住,引爆要在寅时三刻。”
暗道的铁门覆着冰甲,锁眼被锈蚀成赤红色。沈婉琰以虎符为钥,铜符插入的刹那,机关转动的闷响惊起洞顶寒鸦。成箱的伏火雷堆在甬道两侧,火油早己渗入砖缝——这哪里是运兵道,分明是葬送赤焰军的火棺!
“谁?!”
一声北俾语的暴喝炸响。沈婉琰的弯刀己劈向来人咽喉,却硬生生停在半空——那是个不过十三西岁的少年,穿着赤焰军的皮甲,怀中竟抱着中原样式的布偶。
少年突然咬破舌尖,吹响骨哨。贺东旸的箭矢贯穿他咽喉的刹那,暗道深处传来机括轰鸣。
“退!”
沈婉琰点燃引线的同时,贺东旸拽着她扑向暗河。火龙从甬道喷涌而出,将追兵吞没的瞬间,冰层下的河水被映成血琥珀色。
子时,鹰嘴峡的冰层在火光中龟裂。
沈婉琰浮出水面时,右臂己失去知觉。贺东旸的玄甲卡在冰缝间,肩胛处的箭伤泡得发白,却仍死死攥着那少年的布偶——粗麻缝制的赤狐,眼珠用的是东宫禁军的鎏金扣。
“这是……”她劈开布偶,棉絮中掉出半枚玉珏。玉上刻着“长宁”二字,与她生母的闺名分毫不差。
贺东旸突然咳出黑血,染红冰面:“三年前太子送我去北俾为质,换的就是这东西。”他扯开衣襟,心口溃烂处隐约可见玉珏形状的烙印,“狼主用它开启漠北龙脉的藏兵洞,洞中有前朝留下的神机弩。”
暗河上游忽然传来号角,赤焰军的战船撞碎浮冰。拓跋烈立在船首,金狼面甲下传出闷笑:“好弟弟,这份投名状,父王可还满意?”
沈婉琰的箭矢贯穿他左肩,却见那面甲下露出一张与贺东旸七分相似的脸:“阿史那旸,你以为换了中原名字,就能洗净血脉里的脏污?”
贺东旸的狼牙箭同时离弦,箭尾火药引燃船帆:“我姓贺,是贺兰山的贺。”
五更天,藏兵洞的青铜门在晨曦中浮现。
沈婉琰以玉珏为钥,机关转动的轰鸣惊起山巅积雪。洞内三千架神机弩列如森骨,弩身上的前朝铭文仍清晰可辨:“……景和三年,铸此弩以御北狄……”
徐延昭抚过弩机上的定北侯徽纹,喉头哽咽:“老将军找这洞找了十年……”
“嗖——”
一支淬毒弩箭突然洞穿他右腿。暗处闪出数十名赤焰军死士,为首的将领摘下头盔,赫然是“己死”的太子亲信刘福!
“陛下有旨!”刘福展开鎏金圣旨,帛面赤狐纹狰狞如活物,“北俾王庭与沈氏逆党,就地诛绝!”
沈婉琰的弯刀劈碎圣旨,帛片纷飞中露出夹层的密信——竟是太子与拓跋烈的盟书,约定平分中原后,以黄河为界!
“徐叔,点火!”她嘶吼着掷出火折。
贺东旸却突然拽过神机弩,箭槽对准洞顶冰层:“要烧,就烧个大的!”
弩箭携着火药钉入冰层,千年玄冰轰然崩塌。赤焰军的惨叫被雪崩吞没,刘福的尸身被冰棱刺穿,手中仍紧攥着半块虎符。
朝阳刺破雪雾时,沈婉琰在冰棺前合上徐延昭的眼。
老将的横刀断成三截,与赤焰军主将的残甲葬在一处。贺东旸将玉珏按进祭坛凹槽,藏兵洞的青铜门缓缓闭合,将三千神机弩永封地底。
“现在能说了?”沈婉琰的刀尖抵住他后心,“玉珏既是钥匙,为何你甘心给我?”
他忽然转身,溃烂的掌心贴上她狼瞳胎记。两道烙印相触的刹那,藏兵洞深处传来机括震响——洞壁竟裂开暗格,露出一尊玄铁棺椁。棺中女子身着北俾王后礼服,腕间狼瞳印与她一模一样。
“因你才是真正的阿史那琰。”贺东旸扯下半幅残旗裹住棺椁,“而我,是为你守墓的狼奴。”
关外突然响起陌生的战鼓,一面绣着“禅”字的明黄大旗刺破云霄。监国长公主的鸾驾碾过战场残骸,车帘掀处,一张与沈婉琰八分相似的面容含笑如刀:“本宫来接沈家妹妹,回宫受封。”
沈婉琰的箭矢贯穿鸾驾金顶:“沈家女三年前就死了,活着的——”她劈碎虎符,露出内层的传国玉玺残角,“是要掀翻这腌臜江山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