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把手握得更紧,“好几辆车上都有安全绳,顾洄车上就有,也跟他们在一起,如果安全绳能救,没有咱们张阿姨也会没事。如果安全绳救不了,咱们回去也是白白搭上自己。
“况且,咱们凭什么要为了别人冒险?除了你,别人死活都跟我没关系。”
道理是这样讲的,可大川哥会接受吗?同行的邻居们会接受吗?
周呦呦知道沈岳在担心什么,“哥,决定是咱们俩一起做得,无论什么后果,我都不会怨你,也会跟你一起承担后果。
“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今天除非掉下去的是你,换任何人我都不会回去救。”
是沈岳她就会回去救吗?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在潜意识里己经那么信任他了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真到那个时候,会不会回去。
但说还是一定要这么说的,而且还必须把话说得漂亮,说得坚定。
她这张嘴,只要不确认仇人死了,绝对不会轻易口出恶言,更别说是对着自己希望好好培养感情的哥哥了。
甚至仇人死了她都不会多说一句。与其对着尸体叨逼叨些没用的,还不如去确认对方死没死透来得实在。
可以说,周呦呦想煽情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踩在沈岳心尖尖上的。
沈岳被她感动得眼睛发热,心疼地顺顺她落满灰尘和土渣的头发,理顺了又给揉乱,“以后就咱俩相依为命了,怕不怕?”
周呦呦阴沉沉看他,“你是不又偷薅我头毛?忍你好几次了,没完了是吧?”
沈岳迅速撤回手,“里边有块小土坷垃,我给你揪出来。”
周呦呦:“谢谢,再有下次恁死你!”
沈岳:小狗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但是好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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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到晚上八点多,太阳落山,外面能走人了,白天被太阳逼着躲在各处的难民知道这里有食水发放,蜂拥而来,避难所里又迎来一大批人。
大莲花里这才终于恢复了一点人声,救援人员也过来发食物和水了。
沈岳和周呦呦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一人领到一瓶水、两块压缩饼干。
几万人的场馆,几十条长长的队伍,竟然没有出现一起拥挤推搡、插队谩骂,看看天上那个还没被吃干净的月亮,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天,地球还能不能继续在宇宙中运转,争什么都没了意义。
拿着食物从专项出口出去,刚走两步,就听到有人叫他们,“沈岳!”
沈岳回头,就见几个灰头土脸,衣衫破烂,满身血污受伤不轻的人冲他们走来。
沈岳侧身准备把周呦呦护住,一回头发现她己经退回出口,躲到了维持秩序的几位工作人员身后,还冲她悄悄小幅度摆手:快走,假装咱俩不是一伙的,把他们引那边去。
沈岳被她狗狗祟祟的样子差点逗笑,赶紧收起表情,快走几步把那几个人引到另一边。
“沈岳,你混蛋!”一个头脸都被血和尘土糊住的大个子冲了过来,声音嘶哑粗粝,像是被砂纸蹭过,每说一个字都要把自己磨得鲜血淋漓,“你有安全绳!你为什么不救我妈!啊?!你为什么不救!?”
首到他说了这么多话,沈岳和周呦呦都没从声音和样貌上认出这是宁海川,但从这一声声质问里知道了是他。
沈岳站定,平静看向他,“有安全绳的不止我一个,跟你们离得更近的也不是我,你怎么就非盯着我的安全绳?怎么就非得要我回去救?”
宁海川悲愤的情绪被截住,脸上愣怔一瞬,继而更加愤怒,“我妈死了!我妈她死了啊!活生生从樊江大桥上摔下去了!你见死不救,现在来问我这个?你还有没有心?!”
沈岳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嘴,张阿姨死了,他也不好受,所以不能说得太狠。
“那你是命令我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救?还是求我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救?”
醒醒吧!咱们两家交情到那份上了吗?你咋好意思提这种要求的?
今天是张阿姨去世的第一天,沈岳真是死死压住自己的嘴,就怕说狠了把宁海川刺激疯了。
换任何一天,他都不会这么惯着他!
宁海川被问得又是一愣,接着就是冷笑,“好!好!是我自作多情把你当兄弟!我眼瞎!我高攀不起!我活该!”说着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我活该!活该!”
扇完转身就走,背影苍凉踉跄,脊背己经开始佝偻。
周呦呦在看清那是大川哥和顾洄一行人时,就从工作人员身后走了出来,这群人不会打她,她不用担心拖沈岳后腿。
而且,决定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做得,她不能让给沈岳一个人去面对。
大川哥漠然地从周呦呦身边走过,眼风都没给她一个,看见她了,但眼里再不会有她了。
周呦呦平静地看着他从自己身前走过,没有愧疚,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做决定的时候她便知道,既然选择了自保,就不怕任何后果。
况且她也觉得自己没有错,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心甘情愿舍命去救的,只有庄老师,太爷爷她都不敢保证。
别人,更是谁都不配。
宁海川走了,顾洄和两个邻居小伙子走了过来,三人身上都伤痕累累,一个胳膊上打着简易夹板,两个不同程度地瘸着,缠伤口的绷带上都是血污,擦伤磕碰更是无数。
顾洄目光复杂地看着沈岳,“阿岳,张阿姨走了,楼里其他邻居也……现在就剩我们几个了。
“大川他是太伤心了,张阿姨在桥上吊了好久……哎!当时的情况太揪心了,我们那么多人被困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阿姨……大川是受了太大刺激,你理解理解。”
沈岳在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马上就判断出他们的伤势是怎么来的,没一个身上有用安全绳救人的拖拽痕迹,都特么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瞿罄呢?拿着安全绳去救张阿姨,一起掉下去了吧?”
顾洄和瞿罄的车上有安全绳,能去救张阿姨的也就只有实心眼儿的瞿罄了。
另外两个小伙子一脸惊讶,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沈岳在心里冷哼,这点事他要还看不出来,怎么在霍尔普斯那群富二代里混?
顾洄看着沈岳的目光更复杂,甚至有一丝忌惮。
沈岳知道他在忌惮什么,狼群里来了个实力强悍的,威胁到狼王了呗。对此沈岳是真的无语,这又不是古代社会,拉一方势力有可能称王称霸,现在最多你就是个小区战神,有什么好争的?
称霸荣廷嘉苑,拳打混混脚踢泼妇,手下几百大爷大妈,好听咋地?
宁海川走了,他没了顾忌,开始含沙射影,往死里挤兑这几个人,“就这,宁海川是怎么说得出口,让我舍命回去救他妈?非要多填进去几条人命才显得他孝顺?拿别人的命填坑算怎么回事?他要是把自己也填进去了,我还真佩服他是个大孝子!
“那么母子情深,他怎么没跟着去啊?表演给谁看呢?怕死没尽力救亲妈心虚吧?跑我这甩锅来了!嘁!”
顾洄把盯着沈岳的目光挪开,没再跟他对视。
其实他刚才也是怨着沈岳的,如果他回去救人,说不定瞿罄还有救,就不会跟着张阿姨一起掉下去。
可沈岳那张嘴太毒了,让他觉得只要自己没死,就没资格在他面前抱怨任何事。
毕竟,他也没跟着去,也有心虚甩锅的嫌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