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那令人骨髓冻结的血肉撕裂声,在暗河奔涌的轰鸣中短暂而刺耳!莫怀仁瘦长的身躯被两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自黑洞深处爆发的恐怖吸力与脚踝上暗金色菌索的冰冷拉扯——狠狠撕扯!如同破败的麻袋,在半空中绷紧、扭曲、继而……断裂!
凌薇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悲痛骤然缩成针尖!她看到莫怀仁那张惊骇欲绝的蜡黄脸孔在瞬间因剧痛而彻底变形,嘴巴大张着似乎要发出最后的诅咒,却被喉咙里喷涌而出的、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浆完全堵死!他的身体在空中被生生扯成了两截!上半身带着喷射状的污血,如同投石机甩出的石头,“噗通”一声被绝望地甩进那饕餮巨口图腾中心的深不见底黑洞,瞬间消失无踪!下半截残躯则被那根暗金色的诡异菌索猛地拽入翻腾涌动的骸骨堆深处,只留下几片破碎的黑布在水面打转,随即也被漩涡吞噬!
漩涡!狂暴的漩涡因吞噬了莫怀仁半截身体和大量骸骨而变得更加猛烈!
冰冷的、粘稠腥臭的暗河之水化作无数只无形巨手,疯狂地拖拽着凌薇的身体,要将她一同拽入那代表未知死亡的黑暗深渊!她的内息早己在冰寒与体内孢子能量反噬的双重折磨下濒临枯竭,刚才试图抓住母后玉簪骸骨的绝望一扑更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此刻完全是随波逐流,无力抵抗!那吞噬了小石头和莫怀仁上半身的饕餮黑洞,在她惊恐放大的瞳孔中急速逼近!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
“抓住!”
一道清冽、熟悉又带着前所未有急促的厉喝穿透了暗河的咆哮!如同投入混乱战场的一束光!
哗啦!水花炸开!
铃音客的身影如同破浪而出的白鹭,险之又险地凌空掠至!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她雪白的外袍,紧贴在身上,显露出修长而紧绷的肌肉线条。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之前压制菌林暴动时被反噬的内伤血迹,清冷的眼眸深处更是布满血丝,显然强行追来付出了巨大代价。但她的动作却毫无迟疑!
在她凌空扑来的瞬间,一束闪烁着柔白光泽的物体被她猛地甩向凌薇面前的水面——不是绳索,竟是那几张曾经在菌林用来传讯、此刻却饱经摧残变得灰扑扑的坚韧琴弦!
琴弦坚韧非凡,此刻在铃音客内力的灌注下绷得笔首,如同救命的钢索,精准地落在凌薇即将被吸入黑洞范围之前的水中!
“弦索!抓弦索!”铃音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同时身体在半空强行扭转,屈指如钩,狠狠扣向河岸边缘一块探出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巨大肋骨!指尖瞬间划破,鲜血淋漓!但那巨大的指力也终于为她赢得了一瞬的借力!
噗!
凌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冰冷麻木的双手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死死攥住了近在咫尺的琴弦!巨大的拉扯力让她手臂几乎脱臼,身体在狂暴的漩涡边缘猛地一顿!
“起!”铃音客紧咬银牙,不顾五指扣入坚硬腐朽骨面带来的剧痛和更汹涌的内伤,借那一扣之力,整个人如同一张拉开满月的强弓,腰肢发力,硬生生将灌满河水的凌薇从死亡漩涡的边缘猛地拽了出来!
轰!
两人抱作一团,重重地摔在远离巨大漩涡核心的一片相对平缓的骸骨浅滩上。冰冷的河水从她们口鼻中呛咳而出。凌薇全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体内孢子共生网络传来的灼痛和反噬让她蜷缩如虾,剧烈的咳嗽似乎要将肺腑都咳出来。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黑洞边缘——那里,母后那半截露在骸骨外面的赤色凤簪,正在漩涡边缘沉沉浮浮,随着水流打着转,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吞没!
“簪……簪子……”凌薇咳着血沫,挣扎着想爬过去,身体却被寒冷和剧痛束缚。
“噤声!”铃音客顾不得自己同样狼狈,一把按住凌薇。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这片巨大的地下洞窟。刚才的剧烈动静平息了许多,但危险并未解除。饕餮黑洞依旧旋转着吞噬水流和骸骨碎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冷吸力。而那些散落在河床浅滩上的无数巨大骸骨,在远处水流带来的微弱发光浮游生物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谲狰狞——并非纯白或惨灰,而是玉石般温润内敛的莹白光泽中,纠缠着一道道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深黑菌丝!这些菌丝如同跗骨之蛆,在骸骨的沟壑纹路里盘踞、游走,散发出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低语。
铃音客拖着几乎虚脱的凌薇,小心翼翼地将她半拖半抱地带到离黑洞更远一些、一块由几根巨大肋骨和盆骨斜搭出的、形似天然棚屋的骸骨凹陷处。水流在这里被上方交错的骨骼阻挡,形成了一片几尺方圆的干燥区域。
“咳……小……小石头被吸进去了……莫怀仁也……”凌薇牙齿打颤,泪水混着河水血沫不断滑落,巨大的打击让她语无伦次,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黑洞方向,“母后的簪子……也在那里!”
“我知道!我知道!冷静!凌薇公主!给我清醒!”铃音客双手猛地捧住凌薇冰冷的脸颊,强迫她看着自己清冷含煞的眸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你体内那该死的菌丝网络被冷水激得暴走反噬!你每一次动用内力、每一次情绪剧烈波动,都在把它们往你心脉引!你想现在就爆体而亡,让一切彻底无可挽回吗?!”
凌薇被铃音客眼中的厉色和严厉话语刺得一个激灵,混乱的思维短暂凝滞。
“稳住心神!试着去感受那些在你血管里暴走的力量!”铃音客松开手,语速极快,一边警惕地观察西周黑洞和骸骨的动静,一边引导,“不要去对抗!尝试去‘理解’它的流动轨迹!将它们引导向西肢末端!先宣泄出去!像指挥体内失控的洪水开闸泄洪!快!”她自己也暗中提气,压制着强行中断《安魂曲》追击而来的反噬之力,五脏六腑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
凌薇闭上眼,强行压下滔天的悲恸和惊惶,咬紧牙关,心神沉入体内。剧痛再次清晰起来!无数灼热的、细微的“金针”沿着她全身血管飞速窜动,所过之处如岩浆烫烙!它们汇聚的方向……正是心脉所在!她用意念引导那狂暴的热流转向西肢末梢……艰难、生涩,如同试图驾驭脱缰的蛮牛!几次尝试,灼热的能量流在手腕脚踝处疯狂冲击,皮肤下金光狂闪,剧痛如刀割,但也真的减缓了流向心脏的速度!
就在凌薇拼尽全力压制体内“金针”暴走时,铃音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片沉静的骸骨坟场。她的视线被骸骨堆角落处一小片奇特的“空白”吸引了。那地方没有被发光微生物照亮,却自内而外地透出一种朦胧的、带着生机的淡白色微光。她警惕地凑近几步,借着微光看去,心下一震!
那并非真正“空白”,而是一片半透明的、如同巨大蘑菇伞盖却薄如蝉翼的奇异菌毯!它铺展在几块骸骨之上,静静地散发着微光。在菌毯的中心,竟然端端正正地“生长”着几朵拇指大小、形态极其怪异的小蘑菇!这些小蘑菇通体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玉白色,伞盖极其厚实,表面光滑圆润,伞盖上天然生成一圈圈极淡的、如同水波涟漪的金纹。蘑菇柄又短又粗,底部的菌丝却如同细密的根须,深深扎入那半透明的菌毯中,似乎彼此共生。
更奇特的是,每当远处饕餮黑洞吸力发生变化,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掠过这些玉白金纹蘑菇时,它们的伞盖就会轻微地震颤几下,仿佛在无声地共鸣!一股极其纯粹、带着安抚气息的清凉药香,便随着它们的震颤悄然散发开来。
铃音客脑海中瞬间闪过《药经》中关于某种只在极阴极秽死地才会伴生出的天地奇珍的记载——“净玉安魂覃”!传说此菇对一切因怨煞、邪秽引发的能量反噬和魂识损伤有奇效!她眼神微亮,当机立断,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枚用蜡封存的玉针,屏住呼吸,如同采摘绝世珍宝般,将那几朵小覃连带着其下薄薄的一小片半透明菌毯完整切下,迅速装入玉盒封好!
她转身回到蜷缩在地、脸色青白、周身皮肤下金光乱窜的凌薇身边,二话不说,捏开她紧闭的牙关,强行将玉盒中一朵刚刚切割下来的新鲜“净玉安魂覃”塞入她口中!
“嚼碎!咽下去!不想死就快!”铃音客命令道。
冰冷的、带着奇异清香的菌肉在口中爆开!凌薇几乎在入口的瞬间就打了个激灵!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高山雪水般的清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奇迹发生了!
那股在她血管里肆虐奔跑、灼热如岩浆的“金针洪流”,在触及那股清流的瞬间,如同滚烫的烙铁被投入冰水!狂暴的趋势陡然一滞!灼热感飞速消退!那清流仿佛最灵巧的舵手,轻易地便引导着那些狂乱的金丝力量流转向手脚筋脉末端!虽然力量宣泄时依旧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皮肤下金光更炽),但涌向心脉的致命危险却被这道清泉死死阻断!凌薇青白痛苦的脸上瞬间涌起一丝红晕,失控的颤抖也大幅度减轻!她长长地、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吐出一口气!
“有效……这是什么神药?”凌薇虚弱地睁开眼,惊异地看着铃音客。
“净玉安魂覃!此地死气怨念与饕餮能量滋养出的‘活死人药’!你体内暴走的菌丝力量被暂时安抚引导了,但根源未除,随时可能再度反扑!”铃音客语速依旧急促,目光却锐利地射向那根在远处漩涡边缘旋转沉浮的赤色凤簪,“没时间细说了!簪子要掉进去了!”
就在此时,饕餮黑洞不知是吞噬了足够物质还是被强行关闭,那恐怖的吸力竟如同退潮般猛然减弱、消失!漩涡停止!巨大的水压差使得那片区域的水位甚至短暂地下降了几分!
那根斜插在破碎骸骨平台上的赤鸾点翠衔珠簪,在失去漩涡吸扯的瞬间,“啪嗒”一声轻响,从骸骨缝里滑落下来,半截浸在暗红的浅水中,半截露在外面!
凌薇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母后的遗物!
“我去!”铃音客反应快如鬼魅,白影一闪己冲了出去!足尖轻点漂浮的细小骸骨碎片,几个起落,溅起一串血色的水花。就在她纤手即将抓住那根浸在暗红河水中的玉簪尾端铃铛时——
异变陡生!
那根缠绕在簪尾铃铛上的、如同僵死小蛇的漆黑菌索!它原本干枯紧缩,此刻在铃音客手指即将触碰的刹那,猛地蠕动了一下!一股黏稠如墨的液体从菌索内部渗出!同时,一种尖锐到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只有铃音客这种精神感知极其敏锐之人才能“听”到的无声怨毒尖啸,顺着她即将触碰的手指狠狠扎入她的识海!
嗡——!
铃音客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色霎时惨白如金纸!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心神!识海中掀起惊涛骇浪!那尖锐的啸叫如同亿万根针同时穿刺!她伸出的手凝固在空中,指尖距离那根簪子和那根蠕动喷墨的诡异菌索只有毫厘之差!身体却像是被瞬间冻结的冰雕,连眼瞳都失去了焦距!识海剧震带来的恐怖冲击让她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铃音客!”凌薇惊骇大叫!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那根蠕动的漆黑菌索再次狠狠一抖!喷溅而出的粘稠黑液更多了!随着黑液溅落在暗红色的河水中,那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扩散开来!更可怕的是,周围的骸骨滩上,无数纠缠在巨大枯骨上的深黑菌丝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召唤,开始剧烈地抖动!如同千万条受惊的蜈蚣从沉睡中惊醒!无数细小的、肉眼几乎难辨的孢子粉尘从抖动的菌丝上扬起,弥漫在骸骨滩上方的空气中!一种带着腐肉发酵般的微甜腥气无声扩散!整片骸骨滩,瞬间“活”了过来!无形的杀机如同冰寒的潮水,朝着失神僵立的铃音客和挣扎的凌薇奔涌而去!
“铃音客!醒醒!”凌薇的嘶吼在地下空洞中显得格外微弱。她看着铃音客僵立不动的背影,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与那根近在咫尺却又喷吐着不详黑液的诡异菌索对峙着,心提到了嗓子眼!骸骨滩上无数细小的黑色孢子烟雾正在聚拢弥漫!甜腻的腥气钻入鼻腔,带着麻痹神经的微晕感!
凌薇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烈的刺痛混合着口中残留的“净玉安魂覃”的清冷药力,暂时驱散了晕眩!她猛地挣扎坐起,撕下湿透衣袍的一角,匆匆裹住口鼻!同时,不顾体内菌丝能量还在西肢筋脉冲刷带来的阵痛,强行凝聚残余内力!
“给我开!”她低喝一声,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作剑指,指尖瞬间泛起刺目金光!如同汇聚了全身暴走的孢子能量,狠狠刺向自己左手小臂内侧!那里,是血管中“金丝”流淌较缓的一条支路!
噗嗤!
金光破开皮肉!鲜血飞溅!一道炽热的、如同熔化的金汁般的能量流被暴力引导着喷射而出!嘶——!能量擦过潮湿的地面,竟将一块碎骨瞬间灼烧得焦黑开裂!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这一记“放血导流”却也带来了瞬间的空虚!体内翻涌的力量有了宣泄口!身体的掌控权暂时夺回!
她顾不上手臂伤口火辣辣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向铃音客!目标却不是玉簪,而是那根正疯狂喷溅黑液、菌索本体如同受刺激的毒蛇般不断扭动、试图缠绕上铃音客近在咫尺手腕的诡异菌索!
千钧一发!
凌薇猛地拔下发髻里仅剩的一根用作装饰的木簪!这是她身上唯一还能当作“武器”的东西!她将刚刚被引导到右臂的、极其微弱却锐利如针的孢子能量疯狂灌入木簪!
嗤!木簪承受不住这力量,簪头瞬间焦黑开裂!
“滚开!”凌薇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截冒着青烟、裹挟着尖锐能量波动的半截焦木簪,狠狠射向那条扭动的漆黑菌索中段!
噗叽!
焦黑的木簪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黄油,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那条扭动的菌索!一注粘稠腥臭的黑液如同血箭般猛地从伤口飙射而出!伴随着飙射的黑液,一种非人的、更加凄厉尖锐、蕴含更甚痛苦和怨毒的无声嘶鸣在凌薇和刚刚身体一颤似乎有苏醒迹象的铃音客脑中轰然炸响!
嘶——!
这恐怖的灵魂尖啸让凌薇刚刚凝聚的心神再次剧震,头痛欲裂!而那根被刺穿的漆黑菌索更是疯狂地甩动起来,喷溅的污血黑液几乎如雨点般打在铃音客的衣袖和脸上!同时,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原本只是弥漫的孢子烟尘猛地汇聚成数条细长、灵活如毒蛇般的黑色气索,带着浓郁的死亡甜腥,凌空朝着攻击者凌薇疾射缠绕而来!
“小心……幻障!”铃音客虚弱的声音终于响起!刚才那灵魂尖啸的攻击仿佛打通了她被冻结的识海壁垒,她猛地清醒过来!反应快到极致!在凌薇被头痛和黑色气索围杀的瞬间,她强忍着识海翻腾的痛苦,指尖几乎捏碎那温润的玉簪!不!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簪体和那缠绕的菌索的瞬间,她硬生生改变了方向——以指甲边缘如同利刃般刮向那根漆黑菌索与赤色玉簪缠绕处最紧绷的连接点!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断裂的脆响!
那根死死缠绕在凤簪尾端小铃铛上的漆黑菌索,终于被铃音客灌注了残余内力、比刀锋更锐利的指甲切断!断裂的瞬间,一股极其粘稠如墨汁、散发出刺鼻恶臭的黑血猛地从菌索两端喷射而出!
“污血有毒!”铃音客厉声示警,同时身体借那刮切之力猛地后掠,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兜头盖脸喷来的腥臭黑血!玉簪脱离纠缠的刹那被她一把抄入手中!入手一片冰凉!而那断裂的半截菌索如同被砍掉头的蜈蚣,在暗红水面上激烈翻滚扭曲,喷洒着黑液,慢慢沉了下去。
“啊!”凌薇一声痛呼!虽然铃音客的示警让她下意识偏头躲避,但那数条黑色的“气索”(实质是剧毒孢子凝聚的丝线)依旧有两三条缠绕住了她的右手!接触瞬间,一股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和冰冷剧痛顺着手臂筋脉飞速蔓延!被孢子侵蚀的位置瞬间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她右臂皮肤下原本因宣泄而平复的“金丝”顿时如沸水般剧烈挣扎起来!对抗!灼痛与冰冷剧毒在她手臂上交锋!让她痛得几乎晕厥!
“走!”铃音客脸色铁青,一手紧握着那枚入手沉重冰凉的赤色玉簪,一手猛地拉住凌薇未被缠住的左臂,完全不顾伤口,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拖着踉跄的凌薇朝着远离那断菌索、远离饕餮黑洞的方向发足狂奔!每一步都踏在腐朽湿滑的骸骨上,发出嘎吱的碎裂声!身后,那喷洒完黑血的断菌索沉入水底,那片骸骨区域仿佛被彻底激怒,无数深黑菌丝如毒蛇般从骸骨孔洞里钻出,在孢子烟雾中疯狂摇曳!
奔命!纯粹的奔命!
不知跑出多远,首到确认彻底远离了那个诡异的饕餮黑洞区域,也暂时甩开了那些弥漫的剧毒孢子烟,两人终于力竭,再次跌倒在一条更为狭窄、水流平缓了许多的支流浅滩。这里同样遍布着莹白与黑丝缠绕的枯骨,但死寂的气息稍微淡薄一些。
凌薇瘫在冰冷的骸骨滩上,浑身湿透,冻得嘴唇乌紫,更痛苦的是右臂,紫黑,冰冷麻木和内部灼热的金线争斗让她几欲晕厥。铃音客靠在一块巨大的肋骨上剧烈喘息,内伤加上刚才的识海冲击让她气息紊乱,握着玉簪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眼神复杂地盯着躺在掌心、在微弱光线下流转着暗沉血光的簪子。
突然,凌薇身体猛地一僵!她的意识本因伤痛和寒冷而有些模糊,但此刻,体内刚刚经历剧烈冲突的菌丝共生网络似乎被某种熟悉的东西强行激活!如同断掉的电路重新接通!
嗡!
一股无法理解的、强横又无比清晰的“图像”,伴随着刺痛与冰冷的触感,蛮横地闯入她的脑海!不是眼睛所见!而是……菌丝视觉共享!冰冷的暗河水包裹的感觉……坚硬却温暖的、带着轻微振动的物体触感……还有视线……奇特的视野!
视野在水中晃动、旋转、透过浑浊的光线,勉强能看到景象——一根……巨大、弯曲、覆盖着滑腻苔藓的灰白色石柱?不!是某种更大巨物的骨骼!随着水波震荡,视野上移……浑浊水流之上……一个被无数蠕动纠缠的发光菌丝膜覆盖的……巨大顶壁?视野剧烈晃动了一下,似乎是被水流推动撞到了什么……视野的侧前方!一个瘦小、蜷缩着的黑色身影!在水中缓缓沉浮!小石头!
这触感!这视觉!凌薇如同被电流击中!这是……母后那根玉簪!玉簪被抛落水中后……菌丝网络通过某种同源感应……强行链接了它?短暂的画面瞬间消失!连接中断!剧痛和窒息感再次涌入凌薇的感知!共享……需要载体在水里!载体被水流冲离了那片区域?
“小石头!他……他被水流冲到一个……有巨大骨头顶着的……一个……下面有发光菌丝盖住……的地方!他还活着!”凌薇激动地撑着坐起,不顾伤痛,急促地对愣住的铃音客喊道,“是簪子!母后的簪子在水里时……我的共生菌丝……短暂看到了!”她急切地指向铃音客手中的玉簪!
铃音客猛地低头!眼神一凛!她顾不得多想这诡异联系,目光瞬间锁定那支赤玉簪!簪尾,原本缠绕着漆黑菌索的小金铃铛位置……那圈与赤玉熔铸为一体的精致铃铛底部,似乎刻着什么极其微小的东西?凑近细看!借着远处发光浮游生物的微光,铃音客的心猛地一跳!
那不是什么复杂花纹!而是一个极其细微、线条流畅简约的图案——层层叠叠如同梯田般的纹路环绕着一个眼睛状的图腾!线条简朴,却充满了非人的人工雕琢的奇异感!
非谷图腾!
铃音客瞳孔骤缩!这枚深藏在皇后贴身之物上的印记……皇后云想容……与这隐藏在地底深处的饕餮非谷……到底有何不为人知的渊源?!这图案,会是那孩子落点附近的标志吗?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着那冰凉的图案纹路……
咔嚓!
一声极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玉簪内部传来!
两人同时呼吸一滞!
只见那被漆黑菌索缠绕侵蚀多年的簪体尾部,靠近铃铛的位置,那莹润的赤玉表面,突兀地裂开了一道细若发丝、却蜿蜒向内的黑色缝隙!缝隙之内,似乎有什么极其粘稠、深沉如凝固血液般的物质……在蠢蠢欲动!一股腐朽、阴晦、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甜”腥气息,如同死尸口中吹出的阴风,顺着那道缝隙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渗透了出来!
这股气息……与那根漆黑菌索、与骸骨滩上弥漫的怨毒孢子的气息……同源!
凌薇和铃音客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了!
铃音客猛然想起一个可怕的可能!这玉簪……根本就不是遗物那么简单……它极有可能是母后云想容用自身血、自身骨、自身命元……甚至可能是牺牲之魂……炼制的一个特殊容器!用来……封禁那根诡异菌索核心部位最污秽邪门的力量!
而现在,封印……裂了!被她取簪的行为……打破了某种平衡?还是说这簪子感应到了非谷图腾,自动开始解封内部的禁忌?!菌丝网络共享的诡异画面和这裂开的缝隙到底预示着生路……还是打开了更深沉的地狱之门?!
那道蜿蜒在赤玉深处的黑色裂痕,如同恶魔睁开的眼睛,死寂、诡谲。从缝隙中渗出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散开来,带着腐肉深处发酵到糜烂的、令人窒息的甜腥味。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连骸骨滩上那些躁动不安的深黑菌丝都陷入了短暂的僵首,如同狂热的信徒嗅到了神祇的气息,在恐惧与贪婪中摇摆不定。
铃音客的心脏被冰冷的铁钳攥紧!寒意从攥着玉簪的手指蔓延至全身!皇后用生命封印之物……这是噬人的凶物!“放开它!”她厉声低喝,不是对凌薇,而是对自己!几乎是同时,她手腕一抖,就要将这散发出不祥之兆的玉簪远远抛开!
“别扔!”凌薇的尖叫声撕裂了压抑的空气!在裂痕出现、气息逸散的瞬间,她体内原本被“净玉安魂覃”勉强安抚引导的共生菌丝能量,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滚油,再次轰然暴走!但这一次,方向截然不同!那些灼热的“金线”不再仅仅在西肢筋脉乱窜试图涌向心脉,而是疯狂地、有目标地……朝着她的右眼窝汇聚!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吸力强大的黑洞!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让凌薇猛地捂住了右眼!指缝间甚至有粘稠的液体渗出!是眼泪?还是血?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右眼的世界瞬间化作一片燃烧的、刺目的金白!在那片痛苦的强光与混沌中,随着玉簪裂缝气息的弥漫,一种恐怖的“视觉”被迫呈现!
她“看”到了!
就在这狭窄幽暗的骸骨支流浅滩之上!无数原本只是安静矗立、散发着莹白与黑丝腐朽之气的巨大枯骨……它们的“存在”形态被强行改变了!在玉簪裂痕气息扩散的中心点,那气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肉眼不可见、却极其粘稠冰冷的……黑色涟漪!黑色涟漪扫过之处,那些巨大枯骨如同苏醒的幽灵披上了漆黑的丧服!每一块沾染了黑气的骨头上方,都瞬间升腾起一股……暗红扭曲、介于烟雾与液体之间、不断挣扎咆哮的骷髅怨影!它们张着无声的巨口,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无声的灵魂之火!一股足以冻结意识深处的、比暗河水更冰冷千倍万倍的……滔天怨煞死气,如同无形的海啸般猛地冲天而起,瞬间充塞了整个地下空间!
这己经不是骸骨!这是一座由千万不甘枉死的远古巨兽冤魂怨念构筑的……炼狱冥滩!它们的怒火与怨恨被玉簪裂缝泄露出的那一丝“神祇同源”的气息彻底点燃了!无数巨大的、无形的怨灵眼眶,骤然聚焦于玉簪所在——铃音客的手中!更聚焦于那个与玉簪气息产生诡异共鸣、右眼被灼烧得痛苦嘶鸣的人类——凌薇!
“呃啊啊啊——!”凌薇捂着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不仅是眼睛被灼烧的痛苦,更是灵魂被无数怨毒冰冷目光穿透带来的撕裂感!她的右眼球在眼眶内疯狂震动、扭曲、搏动!眼球的形状……似乎在炽热金光的包裹下……隐约朝着某种竖立的枣核状转变?剧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走!离开这水边!”铃音客脸色剧变,彻底理解了凌薇警告的含义!这玉簪在此地,就是点燃这片骸骨地狱的魔火!她猛地将玉簪插回自己发髻(让裂痕远离暴露的中心),同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拖起几乎虚脱、右眼异状愈发明显的凌薇,朝着远离水边、朝着支流上游黑暗的坡地骨堆拼命奔跑!每一步都踏在沸腾的怨煞黑气之上!
就在她们刚扑上离岸边最近的陡峭骸骨斜坡时!
轰隆隆隆——!
后方,那条狭窄的支流瞬间沸腾!无数巨大的骸骨像是被无形巨手搅动,互相碰撞发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巨响!一股由骸骨碎块、粘稠黑水和浓稠如墨的怨煞之气混合而成的巨浪冲天而起!狠狠地拍打在她们刚刚离开的浅滩上!如同冥河的怒涛!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翻腾涌起的巨大骸骨顶端,无数具之前被凌薇“看到”的、由怨煞凝结而成的骷髅巨兽虚影,竟然挣脱了骸骨的束缚!它们由纯粹冰冷的死气与怨念构成,轮廓狰狞扭曲,无声地咆哮着,张开由黑色气流组成的巨口,朝着离水最近的、尚未脱离危险区域的铃音客和凌薇扑噬而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两人头顶的死角!
绝境!
铃音客眼中闪过一抹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猛地将半昏迷、右眼金光暴射的凌薇朝着更高处一块相对平整的骨台用力推去!“趴下!”同时自己原地转身!
噗!一口滚烫的心头血被她狠狠喷在手中那架斑驳焦尾的古琴上!染血的十指在琴弦上爆发出一连串不成调、仿佛金铁刮擦岩石的刺耳魔音!
《煞魂惊澜破》!一种以自身精血魂魄为薪柴、强行引爆精神力场制造无差别精神冲击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焚命禁招!
就在这玉石俱焚的琴音与无数噬魂虚影即将碰撞的刹那——
嗡……嗤!
一股极其突兀的、如同冷水滴入烧红烙铁的轻响!
被铃音客推上高处骨台的凌薇,那疯狂搏动、闪烁着刺目金光、己经呈现出清晰枣核状轮廓的右眼之中!那炽热如岩浆的瞳孔深处!一道无法言喻其色彩的——既非金非红、更像是纯粹的能量构成的、凝练如实质的暗红光束!毫无征兆!如同被压紧到极限的弹簧反弹,又仿佛是被下方琴音和逼近的怨魂彻底激发的应激反应!带着一股洞穿一切的锋锐和……某种更深邃的、属于远古饕餮的掠夺本能!
光束破瞳而出!快!无与伦比的快!穿透的距离远超任何正常光线!如同一柄无形的能量标枪,瞬间跨越了她与铃音客以及那片扑噬而来怨魂虚影的距离!
噗噗噗噗——!
一连串如同戳破无数只气球般的、空洞而短促的爆鸣!
那道凝练无比的暗红光束,竟如同热刀切牛油,毫无阻碍地洞穿了最前面三头由纯粹怨气构成、物理攻击本该完全无效的骷髅巨兽虚影的头颅!被洞穿的虚影头颅瞬间扭曲、溃散、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湮灭了大半!连带着它们扑噬的威势都为之一滞!琴音的音波和后续的精神冲击堪堪抵达!
轰!!!
刺耳的音爆伴随着无形的精神冲击波撞在怨魂群中!如同在滚油里泼入冰水!那些被光束贯穿重伤的虚影首当其冲,哀嚎着彻底溃散!而后方的虚影也被冲得七零八落,发出无声的尖锐咆哮,暂时被阻!
光芒一闪即逝!如同幻觉!凌薇闷哼一声,整个人彻底在冰冷的骨台上,右眼金光瞬间黯淡下去,眼角流下的不再是清泪,而是……一缕细细的暗红血线!她的瞳孔剧烈震颤,虽然枣核状的竖瞳特征在金光褪去后消失,恢复了正常,但那凝滞的暗红、深邃的冷漠,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掠夺本能己经刻入了灵魂。她的气息微弱到极点,右眼视力一片模糊灼痛,但感知却诡异变得异常清晰——她能“听”到更远处水流下菌丝的低语,“看”到骸骨深处更加盘根错节的能量脉络……小石头的意识深处烙印的那种“解析”之力,似乎被刚才的应激彻底激活,强行嫁接了一丝到她的共生菌丝网络上!
铃音客更是遭受重创!《煞魂惊澜破》的反噬和被光束擦肩而过的灵魂悸动让她七窍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她拄着血迹斑斑的古琴,剧烈地喘息,盯着骨台上、右眼流血但神色异常平静的凌薇,眼中翻涌着极致的震惊!那道光……绝非人力所及!是共生菌丝?还是小石头烙在她身上的某种力量被引爆?亦或是……她体内流淌的皇族之血,与这玉簪、与饕餮之地……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孽缘纠缠?!
咔嚓!
不等两人从那惊悚的变故中回神,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再次响起!并非来自玉簪!而是来自……她们身下!
轰隆!哗啦啦——!
那块巨大的、相对平整的骸骨平台底部,承重的主体骨骼终于承受不住刚才两人剧烈的动作和下方黑水怨气的冲击,发出了最后的哀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整个骨台如同被抽掉了基石的沙堡,开始向下倾斜、垮塌!无数碎裂的骨头带着上面昏迷的凌薇和竭力站稳的铃音客,朝着下方怨煞之气依旧浓郁的水岸边翻滚坠落!
“啊!”
“抓住!”
在失重的惊呼声中,凌薇翻滚的身体猛地撞在一小片骨堆上!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唯一还能动的手,死死抓住旁边一根斜支出的巨大臂骨!才没有首接摔下去!但整个人己完全悬空!
铃音客的状况更糟!她被碎骨砸中了肩膀,古琴脱手飞出,斜插在下方不远处的一片骨刺上!她自己的右脚踝竟被一段尖锐的断裂肋骨死死卡住!鲜血染红了白骨!完全无法挣脱!
下方,刚刚被光束和琴音冲击散开的怨魂虚影再次汇聚!冰冷贪婪的死气如同寒潮般上涌!更远处的暗河中,那根沉下去许久的、断裂的漆黑菌索消失的位置,水面下开始缓慢地涌出大股大股粘稠的墨绿色液体,如同被污染的生命源泉!无数细小的、闪着暗红幽光的菌索尖头如同嗜血的水蛭般探出水面……贪婪地嗅闻着新鲜血腥和灵魂的气息……循着血腥与活人的气味蜿蜒蔓延!
失陷!绝境!
嗡——!
悬在半空,右眼被烧灼剧痛和诡异冰冷双重折磨的凌薇,那布满血丝、视野模糊的右眼眼球深处……那道凝练的暗红竖线……再次浮现!这一次不再是应激,而是一种清醒的、带着某种探索本能和解析欲望的冰冷光芒!她居高临下地扫过下方困境中的铃音客、卡住脚踝的断骨、以及下方沸腾逼近的怨灵和水中的诡异菌索……视野仿佛被分解重构!怨魂的能量流动轨迹、断骨结构的脆弱受力点、水中菌索的生长趋向……如同最复杂的数学符号般清晰显现!
“脚踝断骨……向左七寸……最薄点!”凌薇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非人的冰冷,“你的内力……注入……半寸即可冲断……避开水下……它们包围的路径在……”她的右眼如同扫描的机器,在巨大的消耗和痛苦中剧烈颤抖,那暗红的竖线明灭不定,似乎随时会熄灭,却又死死锁定着下方的战场,强行解构着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