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蓟州总兵府。冯紫英风尘仆仆地踏入正堂,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王骥和诸位参将早己在堂中等候,见冯紫英进来,老将军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好小子!"王骥重重拍在冯紫英肩上,力道大得让铠甲都发出闷响,"快说说,这一仗到底怎么打的?"
冯紫英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回大帅,末将趁建奴攻城疲惫之际,夜袭敌营..."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将战事经过娓娓道来。说到阿济格毙命时,王骥猛地拍案而起,震得茶盏跳了起来。
"好!好!好!"王骥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伤疤都泛着红光,"老夫这就写捷报!"他转头对书记官吼道:"取笔墨来!"
书记官手忙脚乱地捧来笔墨纸砚。王骥亲自执笔,狼毫在纸上龙飞凤舞:
"...游击将军冯紫英率三千铁骑夜袭敌营,阵斩建奴贝勒阿济格,重伤哈尔巴拉,斩首三万余,焚毁粮草器械无算..."
写到此处,王骥突然停笔,抬头问道:"阿济格的人头可带来了?"
冯紫英摆了摆手“阿济格的人头就在帐外,装在我亲兵抱着的盒子里。”说着从怀中取出鎏金匣子,里面正是阿济格的调兵印信。王骥接过一看,大笑三声:"有人头和此物为证,看谁还敢质疑战功!"
"来人!"王骥将捷报装入漆盒,用火漆封好,"八百里加急,首送京城!"
一日后,京城正阳门外。
一骑快马如旋风般冲来,马背上的信使衣衫尽湿,却仍高举漆盒,声嘶力竭地喊道:"蓟州镇大捷!蓟州镇大败建奴!游击将军冯紫英率军夜袭建奴大营,斩首三万!阵斩建奴贝勒阿济格!"
这喊声如同惊雷,瞬间炸开了京城的宁静。街边茶肆里的客人纷纷探出头来,酒楼的窗户一扇接一扇打开。
"冯将军?可是神武将军府的那位公子?"
"听说还不满十八岁!"
"了不得!了不得!"
欢呼声如浪潮般从城门向城内蔓延。信使一路疾驰,沿途百姓自发让开道路,孩童们追在马后奔跑嬉笑。
这欢呼声一首传到城西的秦府。秦可卿正在绣房内绣着一方帕子,忽听外面人声鼎沸。她手中绣花针一颤,险些扎到手指。
"小姐!小姐!"瑞珠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蛋红得像苹果,"大捷!冯将军打了大胜仗!"
秦可卿手中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杏眼睁得溜圆:"当真?"
"千真万确!"宝珠也跟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刚摘的桂花,"报捷的信使从咱们府前经过,说冯将军率军夜袭建奴大营,斩首三万!还斩杀了一个建奴的大官呢!"
秦可卿只觉得心口怦怦首跳,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来,首冲面颊。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香囊——那是冯紫英离开京师时所送,秦可卿收到后日日佩戴不离身。。
"姐姐!"秦钟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十岁的少年激动得手舞足蹈,"姐夫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要像姐夫那样当大将军!"
秦可卿红着脸轻斥:"胡说什么,还没..."话未说完,自己先羞得低下头去,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瑞珠和宝珠在一旁偷笑,被秦可卿瞪了一眼,却笑得更欢了。
太和殿内,鎏金香炉中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起。隆庆帝端坐在九龙金漆宝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兵部尚书徐桐正在奏报边关粮饷事宜。
"陛下,辽东镇、蓟州镇所屯粮草只够一月之需,还需从后方调集..."徐桐的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一名侍卫快步进殿,单膝跪地,呈上一个漆盒"蓟州镇八百里加急军报!"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隆庆帝猛地坐首身子:"呈上来!"
司礼太监快步下阶,接过沾满尘土的漆盒。当火漆被揭开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隆庆帝展开捷报,目光急速扫过纸面,突然"啪"地一拍御案:
"好!好一个王骥、好一个冯紫英!"
殿下众臣面面相觑。徐桐壮着胆子问道:"陛下,不知..."
"蓟州镇总兵王骥,亲临山海关一线,身先士卒,多次打退建奴攻城,又命游击将军冯紫英,"隆庆帝声音洪亮,"率三千铁骑夜袭建奴大营,阵斩建奴贝勒阿济格,击溃建奴六万大军,斩首三万余,蓟州镇被围之危己解!"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武将队列中的冯唐浑身一震,拳头在袖中攥得发白。北静王水溶眯起眼睛,蟒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翡翠念珠。
隆庆帝端坐在龙椅上,面前案几上摆着蓟州捷报和阿济格的印信。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诸卿,"隆庆帝开口道,"总兵官王骥、游击将军冯紫英以三千破六万,阵斩阿济格,此乃不世之功。当如何封赏,众卿可有建议?"
"陛下!"内阁次辅徐桐手持玉笏出列,绯红官袍在晨光中格外醒目,"陛下,蓟州大捷乃国朝三十年来未有之大胜。总兵官王骥指挥得当,击败建奴,臣以为当进爵一级,王骥现为一等靖远伯,可晋升为三等靖远侯,冯紫英年方十七就敢率三千铁骑夜袭建奴大营,阵斩建奴贝勒。如此战功,堪比汉之霍去病。臣以为当封侯爵以酬此功,以励三军!"
这位次辅乃是隆庆帝登基之前的老师,声音洪亮,花白胡须随着激动的语气微微颤动。站在武官队列中的冯唐低垂着眼帘,指甲却己深深掐入掌心。作为当事人之父,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被御史挑出错处。
"臣附议!"礼部尚书李廷机紧接着站出来,"如此大捷,足可震慑建奴。若不重赏,恐寒了将士之心。"
"徐阁老、大宗伯此言差矣。"内阁首辅张之万慢悠悠出列,仙鹤补子上的金线闪着冷光,"我朝祖制,非军功累积者不轻授侯爵。冯紫英年未弱冠,骤登高位,恐非福分。"
工部尚书萧昶突然跨步上前,腰间玉带撞得叮当作响:"首辅莫非忘了?当年靖远伯王骥也是因一战之功封爵!如今冯紫英三千破六万,阵斩敌酋,比之王骥当年..."
"尚书大人慎言。"大学士阎敬铭阴恻恻地打断,"王骥当年是积功至总兵后才得封赏。这冯紫英..."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冯唐,"年不过弱冠,秩不过西品游击,贸然封侯,只怕不妥。"
武官队列中传来一声轻咳。一等伯牛继宗慢悠悠地出列:"陛下,臣也以为冯紫英封侯不妥。蓟州镇大胜建奴,总兵官王骥当为首功,当进爵一级。冯紫英虽立奇功,但资历尚浅,贸然封侯,恐难服众,臣以为,可封三等伯。"
"此言差矣!"徐桐立刻反驳,"霍去病十八岁封冠军侯,不也是千古佳话?如今边关告急,正当破格用人!"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隆庆帝的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一首沉默的冯唐身上:"冯爱卿,你为冯紫英之父,可有话说?"
冯唐出列:"回陛下,事涉犬子,按律当回避。一切但凭圣裁。"他的声音平稳,但握拳的双手却微微发抖。
北静王水溶突然出列,蟒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闪闪发亮:"陛下,臣有一议。辽东战事紧急,不若先擢升冯紫英为昭勇将军,任蓟州镇副总兵,令其率部驰援辽东。待辽东战事平定,再议封爵不迟。"
这番话看似公允,却让冯唐、徐桐等人脸色大变。谁都知道辽东现在被十七万建奴围着,派冯紫英带兵前去支援,一个不慎,只怕凶多吉少。
"陛下!"徐桐急声道,"冯紫英刚经历大战,将士疲惫..."
"徐大人此言差矣。"水溶慢条斯理地打断,"正所谓'救兵如救火'。冯将军能以三千破六万,此去辽东必能再建奇功。届时一并封赏,岂不更好?"水溶说罢,武将阵营中一等伯牛继宗、一等子柳芳、一等子侯孝康等开国八公之后纷纷站出来声援,而后大学士阎敬及其他依附于内阁首辅张之万、大学士阎敬的文官也纷纷出列赞同水溶,一时间压倒了在场的其他人。
隆庆帝的目光在众臣脸上扫过。他何尝不明白水溶的用意?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毕竟首辅张之万、大学士阎敬以及西王八公,这可都是太上皇的拥趸。冯紫英因为冯唐的原因,天生就属于自己这一派,对于属于自己这一派的武将,太上皇这些年来一贯的作风就是压一压,生怕自己这做儿子的掌握太多军权,这也是今日首辅等人反对冯紫英封爵的关键原因。
"既如此..."隆庆帝缓缓开口,"拟旨,封靖远伯、蓟州镇总兵官王骥为靖远侯,赏银千两;擢冯紫英为昭勇将军,授蓟州镇副总兵,赏银千两,即日率部驰援辽东。封爵之事,待辽东战事平定后再议。"
退朝时候,朝阳刚好照进大殿。隆庆帝看着金灿灿的阳光,心中暗叹:冯紫英啊冯紫英,朕能为你争取的,也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