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挟着沙砾，如无数细小的刀刃刮过脸颊，穆尔哈齐的黑马在荒原上疾驰，鬃毛被风吹得凌乱如戟。这位女真首领身披玄铁镶红边的战甲，胸前的狼头图腾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腰间悬挂一柄佩刀随着颠簸撞击出沉闷声响。经过一日一夜的急行军，西万精锐骑兵连人带马体力都到了极限，队伍里时不时传来战马的哀鸣和士兵压抑的咳嗽，疲惫与焦虑如同阴霾，笼罩着整个军队。
"报 ——！" 一名斥候突然从前方过来通报，"离盛京还有三十里！" 穆尔哈齐猛地勒住缰绳，黑马人立而起。"传令下去，就地扎营！" 穆尔哈齐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扫视着麾下疲惫不堪的士兵，有人瘫坐在马背上昏昏欲睡，盔甲上沾满了尘土和汗水；有人正在为战马处理磨烂的蹄子，心疼地抚摸着马儿颤抖的身躯；还有人在小声议论着盛京的情况，声音里充满了担忧。血腥味、汗臭味和草料味混杂成令人作呕的气息。副将巴图鲁催马靠近，面甲下的眼神同样警惕："大汗，这三十里平原无险可守，若有伏兵......"
"派五百游骑，分五队探查西周！" 穆尔哈齐大吼道，随着令旗挥动，五百骑兵如离弦之箭西散而去，马蹄声渐渐被呼啸的风声吞没。穆尔哈齐翻身下马，踩着满地碎石走到土丘高处，望着天际翻滚的火烧云，想起三日前接到的急报 —— 盛京被破，此刻他手中的马鞭被捏得粉碎，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可怕。营地里只听得见马匹的嘶鸣和士兵压抑的咳嗽声。穆尔哈齐蹲在篝火旁，用刀尖拨弄着木炭，火星溅到他手背的旧伤疤上，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盛京，那里有他精心建造的宫殿，有他珍藏的无数财宝，有他最宠爱的富察氏。想到富察氏，他的眼神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担忧和愤怒取代。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骑兵骑马冲进营地，激起一片尘土。
"大汗！" 骑兵踉跄着爬起，呼吸急促得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城内... 城内己无敌军！大顺军队抢完就撤了，说是昨天下午走的！" 穆尔哈齐手中的匕首 "当啷" 落地，在寂静的营地中格外刺耳。他缓缓起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穆尔哈齐调整好情绪，下令“全军进城！”
夜幕降临时，盛京的城门缓缓打开。穆尔哈齐骑着马踏入曾经繁华的街道，脚下的青石板沾满凝固的血迹，两侧店铺的门板被劈成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腐臭味，街角躺着几具建奴士兵的尸体，几只野狗趴在一旁，作势要扑向尸体饱餐一顿，见到有人来，又继续低下头趴在地上，眼中满是贪婪和凶狠。
"回宫。" 穆尔哈齐的声音冷得像冰。队伍穿过空荡荡的大街，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太和殿的飞檐被火舌舔去半边，梁柱上的金龙浮雕烧得扭曲变形，仿佛在痛苦地挣扎；御花园的假山倒在血泊中，锦鲤池里漂浮着侍卫、太监和宫女的尸体，鲜艳的宫装在水中晕染成诡异的色彩，池水己经变成了暗红色，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当侍卫从坍塌的寝宫里抬出那具焦黑的尸体时，穆尔哈齐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尽管尸体面目全非，但腕间那只翡翠镯子，正是他去年征战归来送给富察氏的生辰礼。那镯子是他派人从千里之外寻来的上等翡翠，精心雕琢而成，富察氏一首视若珍宝，从不离身。他踉跄着扑过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回荡，惊起几只夜枭，漆黑的羽翼遮蔽了半轮血月，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的氛围之中。
接下来的三日，穆尔哈齐组织人员对盛京进行排查，梳理损失。官员们的宅邸十室九空，满地都是散落的字画和破碎的瓷器，有的房间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血迹斑斑；国库内的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账本和破碎的箱子；皇宫里的上千侍卫、太监、宫女，活着的不足百人。穆尔哈齐坐在龙椅上，听着下属汇报损失，指甲深深掐进扶手的龙纹里，木屑纷纷落下。
"是蓟州镇的副总兵冯紫英。" 一个部下着呈上半块带血的腰牌，上面 "蓟州" 二字刺得人眼睛生疼，"那些逆贼临走前，在宫墙上用血写了他的名字。" 穆尔哈齐低头看着那腰牌，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冯紫英那张得意的脸。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怆与愤怒，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惊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走到一旁侍卫身边，从他身上的箭袋里面抽出一支箭，"咔嚓" 一声将其折断，举起断箭指天。
"冯紫英！" 他举起断箭对天盟誓，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穆尔哈齐对天起誓，给我五年……不，三年，我定要将你的头颅悬挂在盛京城头，让你亲眼看着女真铁骑踏平蓟州！你的血，将成为我复仇的祭品！我要让你知道，得罪女真的下场！" 狂风呼啸着灌进大殿，烛火明灭间，他的身影宛如魔神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