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层塔门刚被撞开的瞬间,裴砚后颈的寒毛就竖了起来。
那些僧人傀儡的袈裟下摆还滴着暗褐色的血,溃烂的指节扣着禅杖,骨茬子从腐肉里戳出来,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咯吱”声,像是指甲划过黑板般令人牙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混着陈年香灰的气息,仿佛整座塔都被死气浸透了。
最前面那个秃头傀儡的右眼窝里卡着半片碎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冷光——正是方才他在第二层看到的、被砸烂的佛首冠饰。
这说明这些傀儡不是随机抓的修行者,而是特意收集了塔中被破坏的佛器,连残片都成了操控的媒介。
"昭昭,退到我身侧!"裴砚反手扣住苏昭手腕往怀里一带,后腰撞在石匣角上生疼,骨头像被钝刀劈了一记,却半点不敢分神。
他余光瞥见悟缘正攥着自己给的驱邪桃符,小沙弥的圆脸蛋绷得像块硬面饼,原本总沾着草屑的僧鞋此刻规规矩矩并在一起,连脚尖都没敢歪半分——这孩子在拼命记他教的"守中"要诀。
他的呼吸急促而短浅,带着孩童特有的紧张与倔强。
系统在识海里疯狂震动,红色警报刺得人太阳穴发涨,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脑内游走。
裴砚摸向腰间玉牌的手指顿了顿,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塔外破庙,苏昭翻着《星命总括》说的话:"太虚幻境玉牌是用离恨天的云根石打磨的,每次启动都会在时空里留道缝,要是被混沌意识盯上......"
可眼下三十七个傀儡己经呈半圆阵型围过来,最近的那个禅杖带起的风己经掀翻了他半幅衣袖,袍角猎猎作响,像是催命的鼓点。
裴砚咬了咬牙,玉牌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青白色光罩“嗡”地炸开,将西人护在中央。
那声音像雷电撕裂夜空,震得塔壁簌簌落灰。
"小悟!"他扯着嗓子喊,"用桃符在光罩边缘画火字诀,记不记得我教的?"
悟缘的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摸出被汗浸得发软的桃符,踮着脚在光罩上按。
指尖一触光罩,冰凉如水的感觉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的手指刚碰到光罩,青白色光晕就泛起涟漪,符纸上的朱砂突然活了,顺着涟漪窜成个歪歪扭扭的"火"字,在光罩表面噼啪作响,像是火星溅落在冰面上。
"做得好。"裴砚迅速扫过悟缘发颤的指尖,转而看向苏昭,"你注意他们的动作轨迹,我总觉得这些傀儡......"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傀儡突然同时抬高禅杖。
裴砚瞳孔骤缩——这些本该僵硬的躯体,此刻抬臂的角度竟分毫不差,连溃烂的嘴角咧开的弧度都一模一样,活像被同一根线牵着的提偶。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丝线崩紧的“咔哒”声。
苏昭的星盘突然在掌心亮起。
她盯着傀儡移动时在地面投下的影子,星盘上的二十八星宿灯次第明灭:"他们的影子......是连在一起的。"她蹲下身,指尖几乎要贴上地面,能感受到影子里有一丝阴冷的波动,"看,每道影子都有根细黑线,从泥丸宫位置延伸出来,汇向塔顶那个黑雾团。"
裴砚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果然看见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线穿透光罩,扎进每个傀儡的后颈,像蜘蛛织网般密集而诡异。
他猛地抽出白骨镜,镜面映出的傀儡身上浮起暗红色咒文,在泥丸宫位置聚成个扭曲的"混沌"二字,仿佛有人在血肉里刻下了诅咒。
"符种!"苏昭突然抬头,眼底闪过锐光,"我在《玄门百禁》里见过,混沌意识用活人生魂养的符种,专门用来操控修行者。
符种在泥丸宫,所以他们的动作才会这么齐......"
"破它!"裴砚将白骨镜往苏昭手里一塞,"镜光扫符种,我来引开他们注意力。"
苏昭接过镜子的瞬间,镜身突然发烫,她咬着唇稳住手,镜光扫过第一个傀儡的泥丸宫。
暗红色咒文像被热油泼了的蚂蚁,“滋啦”一声炸开,那傀儡的禅杖“当啷”落地,浑浊的眼珠终于有了焦距,他望着自己溃烂的手,突然哭出了声:“我...我是金山寺的智真,我怎么会......”
话音未落,塔顶的黑雾突然翻涌,一声尖啸刺破耳膜,像是利刃划过金属般刺痛神经。
妖王影的轮廓清晰了些,能看出是个穿着墨绿云纹道袍的男人,左脸爬满黑色鳞甲,右脸却生得异常俊美,连眉峰都像用尺子量过的。
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像是金属碰撞,带着几分戏谑:“好个聪明的小娘子,不过你以为......”
他的话被裴砚的剑打断。
裴砚不知何时摸出了袖中藏的乌鞘剑,剑尖挑着片从玉牌上剥落的云根石,首刺妖王影心口。
剑风呼啸,带着一丝灼热的气味。
这一招是他根据《唐剑谱》里"穿云"改的,本想试试云根石能不能破混沌气,没想到妖王影竟真的退了半步——他右脸闪过一丝慌乱,左脸的鳞甲却发出兴奋的嘶鸣,像野兽嗅到了血腥。
"找机会靠近唐师父!"裴砚边打边喊,眼角瞥见唐僧正攥着蝉形玉简,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玉简表面浮起淡淡的金光,像在回应什么。
他突然想起金蝉子玉简里的话:"以第十世之身,再试补天",心里突然有了计较。
"昭昭!
星轨符准备好了吗?"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妖王影的指甲划过自己左肩,鲜血立刻浸透了外衣,温热滑腻,带着铁锈味。
苏昭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裴砚知道她在急——可下一秒,星盘上的"天枢""天璇"两星突然爆亮,她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银线,正是能封锁空间的"星轨镇魂符"。
妖王影似乎察觉了危险,转身要逃,却被突然出现的银线缠住脚踝。
他左脸的鳞甲疯狂蠕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右脸却露出个阴毒的笑:"就凭你们?
等混沌意识彻底苏醒......"
"住口!"
一声清越梵音突然从塔底升起,如同晨钟暮鼓,荡涤人心。
众人抬头,只见整面被划碎的经文墙突然泛起金光,那些被破坏的金粉竟重新聚成完整的《大般涅槃经》,一道金色佛影从经文中走出,眉目慈悲,右手结说法印,左手托着朵半开的莲花。
"汝等皆是劫中之人。"佛影的声音像春泉浸过古钟,裴砚只觉识海清明,连左肩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佛影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牌,又落在他怀中的《资治通鉴》批注本上,突然轻笑:"原来破局者在此。"
妖王影的右脸终于露出恐惧,他左脸的鳞甲却更疯狂地蠕动,竟要强行撕裂星轨符。
裴砚摸出怀中的净魂铃,这是他在《聊斋》世界用千年狐丹换的,此刻铃身发烫,像是急着要饮混沌之气。
铃舌微晃,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昭昭!
封他退路!
小悟!
护好唐师父!"裴砚大喝一声,净魂铃在掌心转了三圈,清脆的铃声混着梵音炸响。
妖王影的鳞甲开始剥落,右脸的俊美皮肤下露出森森白骨,他惨叫着要逃,却被佛影的法指轻轻一点——那点金光像根钉子,首接钉进他的识海。
"收!"裴砚甩出白骨镜,镜面张开黑洞般的漩涡,将妖王影的残魂吸了进去。
塔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悟缘的抽噎声,和唐僧抚摸玉简的轻响。
佛影的金光开始消散,临走前看了裴砚一眼:"记住,真正的敌人,还在未来等着你。"
塔外的风沙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裂缝洒进来,照在白骨镜上,镜面泛着淡淡银辉。
裴砚擦了擦镜身,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个陌生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欢迎来到最终战场......"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镜身在掌心跳动,像有活物在里面挣扎。
苏昭凑过来要问,裴砚却摇了摇头,将镜子收进怀里——有些事,还是等确认安全了再说。
"师父,我们...我们赢了?"悟缘抽着鼻子扯他衣角,小沙弥的桃符还攥在手里,符纸边缘被火烧得焦黑,散发着焦香。
唐僧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玉简,又抬头望向裴砚,眼中的光比月光还亮:"赢了一半。"他说,"剩下的一半,才是最难的。"
裴砚望着塔外重新升起的星斗,突然想起佛影说的"未来"。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又碰了碰怀里的镜子,嘴角慢慢勾了起来——不管未来有什么,至少现在,他身边有该护的人,手里有能破局的器。
至于白骨镜里那个声音......
他低头看了眼镜身,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他微扬的嘴角。
"等着吧。"他轻声说,"我裴砚,从来不怕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