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裹着三人翻涌时，裴砚喉间泛起铁锈味。
咸腥在舌尖蔓延，仿佛有无数根细针从胸腔深处刺出。
他被卷得撞上什么硬物，脊背传来一阵钝痛，眼前发黑的瞬间，突然触到苏昭冰凉的指尖——她不知何时攥住了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绳索。
“咳……”裴砚踉跄着站稳，抬袖抹了把嘴角的血，布料摩擦皮肤的粗糙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耳边还残留着方才墨水灌入耳膜的嗡鸣，像有人在他脑中敲了一记闷钟。
待视线清晰，才发现他们站在一座朱漆回廊下，阳光透过雕花檐角洒落斑驳光影，廊外是碧波映柳的湖景，刚才的倒悬山与黑雾全不见了踪影。
空气中浮着淡淡的松香，混着的泥土气息，让人恍若置身春日画卷之中。
“这是……”青璃的狐尾从裴砚腰间松开，毛绒绒的尾巴尖还在轻颤，蹭过他小腿时带着细微的静电般的麻痒。
她望着湖面游弋的锦鲤，耳尖微微发红，“好逼真的画境。”
话音未落，回廊尽头的雕花门“吱呀”一声开了，木轴转动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
穿月白襦裙的女子踏阶而来，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半朵墨梅——正是方才那道模糊的影子，此刻却轮廓清晰如工笔重彩，连裙裾上的褶皱都仿佛能被风吹动。
裴砚的手指下意识扣住腰间的太虚幻境玉牌。
玉牌贴着皮肤发烫，像在提醒他危险临近。
他挡在苏昭身前，声音却稳得像块冷玉：“你是谁？”
“画魂。”女子在三步外停住，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轻颤，“裴公子，别紧张。我等你，等了整整三百七十二年。”
苏昭的指尖在裴砚后背轻轻一戳，微凉的触感透着一丝急促的节奏。
他知道这是她在提醒自己“保持警惕”，便继续沉声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你曾来过这里。”画魂抬袖拂过廊柱，柱上的牡丹纹突然活了似的，花瓣簌簌落在她掌心，带着残香和温热的余韵，“只是上回你来时，混沌意识篡改了你的记忆。”
裴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颅内撕扯。
他想起昨夜梦里那道沙哑的“你逃不掉的”，想起玄尘子魂魄消散前扭曲的脸，喉间突然发紧：“我……不记得。”
“那就看看这个。”画魂掌心的牡丹突然化作一团光雾。
光雾缠绕三人之际，裴砚闻到了熟悉的糖画香，那是童年街口老伯亲手熬制的甜香，混着炭火焦气与麦芽糖的暖意。
再睁眼时，他们站在一条青石板路上，两侧是挂着酒旗的茶楼、卖胭脂的货郎担，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糖葫芦从他膝头跑过，脆生生喊着“阿爹慢些”。
脚下的石板还有些潮湿，踩上去略带滑腻，仿佛刚下过一场晨雨。
“这是……”苏昭望着街角的“福来米行”招牌，眼睫轻颤，“像极了我十二岁那年随父亲去过的庆安镇。可这里的建筑格局……”她指尖掐算星图方位，空气因她的动作泛起轻微涟漪，“比现实里的庆安镇对称三倍，倒像是按某种阵图排布的。”
话音未落，头顶的日头突然暗了。
黑云从西面八方涌来，压得屋檐下的铜铃嗡嗡作响。
方才还笑闹的百姓突然尖叫着逃窜——卖糖葫芦的老汉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脖颈处爬满青紫色的纹路；茶楼的小二掀翻了茶桌，红漆茶水泼在青石板上，竟慢慢渗成血的颜色。
“这是……”裴砚攥住个跑过的妇人衣袖，“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抬头的瞬间，他差点松手。
那哪里是人的眼睛？
眼白全是浑浊的灰，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像被什么东西掏走了魂。
“妖怪……吃人心肝的妖怪……”妇人挣脱他的手，踉跄着撞翻了货郎担，“青毛白尾，专吸人精气……”
“青璃！”苏昭突然抓住裴砚的胳膊。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湖岸边的柳树下，正站着只青毛白尾的狐狸。
那狐狸的眼睛泛着幽绿的光，爪尖滴着血，脚边倒着三具尸体，脖颈处的青紫色纹路与方才的老汉如出一辙。
“不……不是我！”青璃后退两步，狐尾紧紧缠在腰间，“我从未伤过人！我、我连鸡都不敢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掐进掌心，“我初入山林时，总觉得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吸了他们的精气，你就能化形’‘他们本就该怕妖怪’……原来……原来都是它在操纵！”
画魂的叹息混着风声飘来：“这便是混沌意识的手段。它附在画师以心血所绘的画境里，借灾年煽动人心，再推个‘妖怪’出来背锅。百姓越恐惧，信仰越崩塌，它便能吸收越多的负面执念。”她抬手指向天空，黑云里隐约露出半截狰狞的兽首，“王县令贪赃枉法、玄尘子助纣为虐，不过是它选中的提线木偶。”
裴砚望着那兽首，突然想起玄尘子魂魄消散前，那道沙哑的“你逃不掉的”——原来从一开始，混沌意识便盯上了自己。
他摸出雷音舍利，金色梵文在掌心流转，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所以它引我来，是怕我坏了它的局？”
“叮——”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响。
裴砚瞳孔微缩——这是他绑定系统以来，第一次听见如此清晰的机械音。
【检测到宿主累计获取世界本源碎片37枚，权限提升至Lv.5。
解锁功能：系统灵对话。】
“裴砚。”这次不是画魂的声音，而是道清冷的女声，像春雪落在青石板上。
裴砚下意识抬头，却只看见苏昭担忧的眼神。
他这才反应过来，声音是首接在识海里响起的。
“我是系统灵，名唤清欢。”清欢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你总说我是‘冷冰冰的机械音’，现在信了？”
裴砚差点笑出声。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在心里问：“最终任务是修复失衡因果链？”
“是。”清欢的声音沉了沉，“混沌意识吞噬小世界的速度比预想中快三倍。你在红楼阻止金玉良缘、在西游逆转三打白骨精，都是在修复这些世界的‘气运锚点’。而这里……”她的语气突然急促，“这里是混沌意识的老巢，你必须——”
“清欢！”画魂突然提高声音。
裴砚抬头，见她正盯着自己腰间的太虚幻境玉牌。
玉牌此刻发出刺目的红光，连带着雷音舍利的金光都被压得暗了几分。
“没时间了。”画魂转身走向回廊深处，裙裾扫过的地方，地面裂开细密的金线，“跟我来。画境最深处有块‘画心石’，混沌意识的本体就寄居在那里。”她侧头回望，眼尾的泪痣在红光里泛着血色，“它在加速吞噬，你们必须在玉牌的红光熄灭前——”
“轰！”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裴砚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震动，湖面的锦鲤突然翻起白肚皮，浮在血水里打着转。
画魂的身影开始虚化，像幅被水浸透的画，正片片剥落。
“走！”她最后看了眼裴砚，指尖点向回廊尽头的月亮门，“过了那道门，顺着金线走。记住——”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己散作漫天墨点。
苏昭攥紧裴砚的手腕：“玉牌的红光在变弱！”
青璃的狐尾突然蓬成毛球。
她挡在两人身前，爪尖刺破掌心，鲜血滴在地上凝成妖文：“我用妖丹开路！这画境吞了我百年修为，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裴砚望着月亮门后透出的幽绿光芒，摸了摸发烫的太虚幻境玉牌。
系统灵清欢的声音又在识海响起：“画心石里有混沌意识的核心，也是修复这个世界的关键。记住，你是破局者。”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苏昭的手大步走向月亮门。
青璃的妖文在身后亮起幽蓝的光，像一串未灭的灯盏。
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沙哑的冷笑：“来了？”
裴砚的手指扣紧雷音舍利。
他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金色金线，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这次，他不会再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