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的低语还在裴砚耳畔回响，“真正的混沌之种，在人心”几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进他后颈。
那声音仿佛还带着寒意，顺着脊背缓缓流淌，令他忍不住缩了缩肩。
系统提示音刚落，眼前的桃林突然开始扭曲，青璃的狐毛蹭过他手背的触感还未消散，下一秒他就被甩进了一片呛人的焦糊味里。
空气中弥漫着燃烧后的木灰与泥土混杂的气息，像是整个世界都被火舌舔舐过一遍。
“咳——”裴砚踉跄着扶住断墙，掌心传来粗糙砖石灼热的触感，指尖残留着碎屑。
青砖上还留着新鲜的灼烧痕迹，隐隐冒着余温。
转头时，苏昭正跪在废墟前，发间那片桃花瓣不知何时飘落。
她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中，对着满地碎陶片——那是她教阿梅星算时用的算筹罐。
残破的陶片映着天光，泛出惨白的颜色。
“师父！”
稚嫩的哭喊声从破屋方向传来，刺穿雨前凝滞的空气。
阿梅浑身是灰，裙摆沾着草屑，发辫散了一半，正跌跌撞撞扑过来。
她的脚步踩在瓦砾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夹杂着抽泣与喘息。
苏昭接住她的瞬间，女孩肩头剧烈起伏，“他们说您勾连妖邪……昨天半夜就开始砸门，说要烧死您……”
裴砚的瞳孔骤缩，心跳如擂鼓。
他扫过远处——村民们正举着火把往这边跑，人群最前面是个穿玄色劲装的男人，腰间悬着巡捕腰牌，正是玄尘子的手下赵铁鹰。
火光摇曳中，男人阴鸷的目光扫过苏昭时，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像毒蛇吐信般令人不适。
“墨生，带青璃躲到祠堂后。”裴砚弯腰把小道士推给青璃，狐狸立刻叼住他的道袍下摆，三两下窜进断墙后的灌木丛，枝叶簌簌作响。
他扯松领口，扯下外袍团成一团擦脸，再抬头时，眉眼间的锐利全敛了，只剩副惊慌失措的落难书生模样——方才在画境里沾的草屑还挂在发间，正适合做“被波及的无辜路人”。
“阿昭！”他踉跄着撞进苏昭怀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我本想找你借星图册，谁知道这村子突然闹起来……”
苏昭被撞得后退半步，却在触到他腰间雷音舍利的瞬间顿住。
那枚舍利隔着布料烫得惊人，她抬眼正撞进裴砚快速眨动的左眼——那是他们在画境里约定的暗号：“按我说的做”。
“都围起来！”赵铁鹰的喝令声近了，巡捕们举着水火棍冲进废墟，“妖女苏昭，勾结邪修乱我星象，拿下者赏银十两！”
村民们的叫骂声混着柴火噼啪声涌来，雨点尚未落下，空气中己有一丝潮湿的预兆。
裴砚的手指在袖中轻轻一勾，“西季画卷”的边角从袖口滑出。
他垂眸盯着画卷上褪色的春山，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消耗10%世界本源，可启动‘骤雨’效果，持续三刻钟。」
“得罪了。”他在苏昭耳边低语，指尖快速拂过画卷上的“夏”字——那是藏雨的位置。
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下来，清脆地打在瓦片与枯枝上，像万千铜珠落地。
前一刻还晴空朗朗的天空，此刻像被人倒扣了水盆，雨幕瞬间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裴砚趁机拽着苏昭往破屋跑，阿梅死死攥住苏昭的衣袖，三个人的影子在雨里歪歪扭扭，随着水洼中的涟漪荡漾开来。
“那书生可疑！”赵铁鹰的怒吼被雨声撕碎，“追！别让妖女跑了——”
裴砚反手把苏昭推进破屋的地窖口，阿梅带着哭腔喊“师父小心”，他反手扣住地窖木盖，转身时雨己经浸透了衣襟。
赵铁鹰的刀光劈过来时，他侧身闪过，故意踉跄着撞翻墙角的陶瓮——碎裂声混着雨声，成功引开了巡捕的注意力。
“你算得准星辰轨迹，却算不出人心险恶。”他对着苏昭藏身的方向扬声，声音里裹着雨珠的冷，“记着，别信任何人。”
话音未落，他己冲进雨幕。
背后传来巡捕的呼喝，他绕着断墙转了两圈，确认没人追来后，摸出怀里的笔记——这是他方才在画境里用雷音舍利刻的，纸上的《乙巳占》批注还带着体温，最后几页的星位坐标被雨水晕开，倒像是故意做旧。
他把笔记塞进破砖缝里，抬头时雨势渐弱。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这次的电子音带着机械的雀跃：「检测到‘天命辅助者’苏昭绑定成功，触发‘双修共鸣’状态，技能获取效率提升30%。」
裴砚靠在残墙上笑了。
他早算到玄尘子不会轻易罢休，也早算到苏昭不会坐以待毙——她翻到星位坐标时，睫毛会怎样颤动？
是不是会先皱眉，再慢慢舒展？
指尖会怎样沿着“北斗第七，月行南斗”的轨迹？
会不会在某个瞬间停下来，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灵感？
等她算出那串坐标指向城郊的废弃观星台，自然会来找他。
另一边，苏昭蹲在地窖里，借着火折子的光翻开那本笔记。
火光微弱跳动，将她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阿梅缩在她怀里，还在抽噎，鼻息轻柔地喷在她衣襟上。
当她翻到最后几页时，火折子“噗”地灭了。
黑暗中，她摸到那些被雨水晕开的墨迹，指尖微微一顿，突然想起裴砚说“算不准人心”时，眼底闪过的那丝狡黠。
“北斗第七……”她轻声念，指尖沿着记忆中的星图勾勒，“月行南斗，木曜入氐……”
雨还在下，滴落在瓦片和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回响。
裴砚躲在村外的老槐树上，望着废墟方向的灯火逐渐熄灭。
雨丝掠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
他正要跳下去，忽然心口一热——雷音舍利在发烫。
他低头，看见远处有个纤细的身影正蹲在断墙前，借着手电筒的光（注：苏昭随身携带的星算工具）翻找着什么。
“你既知我算不准人心，又为何信我？”
风卷着这句话飘过来，混在雨声中，若即若离。
裴砚的脚步顿住。
他回头，只看见雨幕里一个模糊的剪影，像颗被雨珠串起的星子，明明灭灭。
他笑了笑，把外套裹紧些，往观星台方向走去。今晚的雨，该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