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的日子在裴洛近乎严苛的远程指导和江樱咬牙坚持中一天天过去。智能护踝的蜂鸟振翅成了舞蹈房里最恒定的背景音。
这天下午，当江樱终于能在裴洛的监督下，完整地做完一组足弓强化训练而没有出现明显的腰部代偿时，连屏幕那头的裴洛都难得地点了点头。
“今天可以了。”他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休息吧。”
江樱如蒙大赦，首接瘫倒在舞蹈房光滑的地板上，胸口起伏，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她看着平板屏幕里裴洛放大的脸，他背后的录音棚环境似乎换了个角度，能看到更多专业的设备。
“晚上想吃什么？”裴洛问，语气自然得像讨论天气。
“骨头汤…？”江樱有气无力地提议，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期待。裴洛熬的骨汤，是她复健期最深的慰藉。
裴洛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嗯。挂了，去准备。”他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视频通话。
傍晚，当江樱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和疲惫挪到裴洛公寓的开放式厨房时，一股浓郁的、带着胶质特有醇香的骨头汤气味己经弥漫了整个空间。
裴洛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细密的滤网过滤着汤里的杂质。他高大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江樱悄悄走近，没打扰他，目光却作台上一个倒扣着的、印着醒目“46”标签的普通辣椒酱罐子吸引。罐子旁边，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硬皮速写本。
本子摊开的那一页，用铅笔勾勒着一个穿着舞蹈练功服的少女背影，身姿挺拔，足尖点地，充满了力量和青春的气息。线条流畅生动，寥寥几笔就抓住了神韵。画纸的右下角，标注着一个日期，看起来是好几年前了。
江樱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这个背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看什么？”裴洛的声音响起，他己经关掉了火，转过身，手里端着一碗滤得清澈透亮、点缀着几粒翠绿葱花的骨汤。
江樱猛地回神，指了指速写本：“这个…画的谁呀？好漂亮。”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
裴洛的目光扫过速写本，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平静，语气淡淡：“以前看比赛随手画的。一个…挺有天赋的小选手。”他避开了江樱探究的目光，将骨汤碗放在她面前的岛台上，“小心烫。”
江樱的注意力立刻被眼前这碗艺术品般的汤吸引了。汤色清亮，表面凝结着几朵漂亮的、半透明的金色油花，像小小的琥珀浮萍，散发着的香气。她拿起勺子，小心地舀起一勺，吹了吹。
就在这时，裴洛放在岛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母亲”的来电。裴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拿起手机，对江樱说了句“你先喝”，便走向了客厅阳台。
江樱小口地喝着汤，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抚慰着疲惫的身体。骨汤的醇厚鲜美在舌尖蔓延，带着淡淡的回甘，比她喝过的任何汤都要好喝。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
客厅阳台的方向，隐约传来裴洛低沉而简洁的对话声：“…嗯，知道了…不用…她自己能处理…好…”
江樱没有刻意去听，目光却被那碗汤吸引。灯光从头顶洒落，在清澈的汤面上映出细碎的光点，像揉碎了星辰落入碗中。
她看着那些微小的光点随着汤水的晃动而明灭，心里某个角落也仿佛被这碗温暖的汤熨帖得异常柔软。她忽然觉得，裴洛熬的汤里，似乎真的藏着星光。
阳台上，裴洛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翻那些旧东西做什么…周岁宴？抓周？…菜刀？”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电话那头在解释什么，语气有点困惑，“…行了，妈，您早点休息吧。”他结束了通话，捏了捏眉心，转身走回厨房。
江樱正好抬头，看到他回来，脸上还带着喝汤后的满足红晕，随口问道：“阿姨找你？”
“嗯。”裴洛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几乎见底的汤碗上，唇角微微勾起，“好喝？”
“超级好喝！”江樱用力点头，眼睛亮亮的，“感觉又能再做三组足弓训练！”
裴洛失笑，伸手揉了揉她刚洗完还带着湿气的发顶：“喝汤就够了，训练明天再说。”他的动作自然亲昵，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宠溺。
江樱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低头掩饰性地用勺子搅动着碗底剩下的最后一点汤和凝结的油花。那些金色的油花聚拢又散开，像某种无声的思念，粘稠而温暖。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某个高档小区楼下，气氛却有点诡异。林小满裹紧了外套，看着面前西装革履、一脸公事公办表情的周叙，气不打一处来。
“周扒皮！这就是你说的‘假装约会’？”她指着旁边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顺便’陪你回公司取落下的U盘？还‘顺路’？”
周叙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面无表情：“工作所需。而且，赌约只说‘假装约会’，没规定形式和地点。这很自然，不会引人怀疑。”他顿了顿，补充道，“程让那小子最近跟拍花絮太紧，得谨慎点。”
“自然个鬼！”林小满气得跺脚，“谁约会约在加班拿U盘啊！还‘顺路’？你家和我家明明是两个方向！”
“计划需要。”周叙不为所动，抬脚就往大楼里走，“跟上，速战速决，算一次。”
林小满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不情不愿地跟上，嘴里小声嘟囔：“木头！死木头！活该你单身！” 她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周叙，在玻璃门映出的影子里，耳尖似乎有点发红。
大楼保安室的值班员看到周叙带着个气鼓鼓的漂亮女孩进来，眼神里充满了了然和八卦的笑意。周叙目不斜视地刷卡过闸机，林小满则故意落后两步，东张西望，假装和他完全不熟。
不远处街角的阴影里，程让猫着腰，手机镜头对准了写字楼的入口，屏幕上是周叙和林小满一前一后走进大楼的画面。他兴奋地对着旁边的苏媛压低声音：“苏媛姐快看！进去了进去了！赌约进度1/3！” 苏媛抱着手臂，看着屏幕里那两个别扭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幼稚。”
而在裴家老宅那间宽敞明亮、摆放着古董家具的书房里，裴洛的母亲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桌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封面烫金的旧相册。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正轻轻拂过其中一页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场热闹的周岁宴。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红木小圆桌上，铺着大红的绒布，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抓周物品：毛笔、算盘、印章、书本、小乐器…而在这一堆象征未来道路的物品中间，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粉雕玉琢的小女婴，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牢牢地抓住了一把……小巧的、银光闪闪的餐刀（菜刀模型）！小女婴笑得眉眼弯弯，浑然不觉自己抓到了多么“特别”的东西。
照片下面，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樱樱周岁，抓得‘掌勺之器’，众人皆笑，唯江教授夫妇神色微妙。”
裴母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张照片上，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抓着“菜刀”、笑得无忧无虑的小女婴，又看了看照片角落那对年轻学者夫妇略显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若有所思。
她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刚和儿子通话结束的界面。她沉吟片刻，指尖划过屏幕，点开了另一个通讯录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