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远没过多苛责她,拿起筷子道:“行了先吃饭吧,小溪也是,快吃吧。”
林溪垂眸看面前的大汤碗,色泽透亮的清汤面上面盖着荷包蛋和几片菜叶子,她在碗中搅弄了一通,才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
这什么味儿啊,她没敢往下咬,从筷子尖上嘬了两根,当即戴上了痛苦面具。
像在嚼一团死面,而且还是没揉开的那种,家里以前过的这么艰难吗?
看着桌子上的两人呼啦呼啦的吸入面条,林溪跳着眼皮苦涩发问:“今天这面是谁做的啊?”
“我做的,怎么啦?”
林溪像被抽走了灵魂,木讷的晃手,原来真是二妈做的啊,那没事儿了。
林明远说:“你李婶的儿媳妇生了,告了几天假回去伺候月子,这几天都是你二妈做饭。”
虽然现在打击地主,奴隶早就被解放了。
但考虑到林明远在战场上做出的巨大贡献,即便他退下来了,组织上还是给他配备了警卫员和车方便出行;李婶也是组织上出面请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
林家的大人都忙,所以就顺带着把林溪也一块儿照顾了。
原来二妈现在这么瘦是有原因的,这做的东西也太难吃了吧!简首味同嚼蜡味如吃屎啊!
林溪梗着脖子,把嘴巴里那一团嚼成浆糊一样的东西咽了下去,筷子并拢重重的摔在桌子上,不满地宣泄。
“这也太难吃了吧!”
给曾诗薇吓的一激灵,嘴边的面条子都漏了两根出来,嘿这小崽子!
她用手掌把面条兜住塞进嘴里,说:“你不乐意吃我还不乐意做呢,不吃就滚出去!”
林溪手一摊,说:“给我钱,出去吃就出去吃!”
“给给给,都给你,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曾诗薇绷着脸抿着嘴,从鼻孔里呼出两道粗气,然后把裤兜掏了个干净,零的整的都有,气冲冲的全扔在了桌子上。
林溪也不嫌弃,把钱捡起来一张张捋顺,手又一摊,说:“还有票呢?”
再跟这小妮子多说几句话,曾诗薇觉得自己都要被掐人中抢救了,没好气的说:“没有!”
“哎呀二妈,你这光给钱不给票,人家也不会给我上菜啊,您就一次性全给我嘛。”
林溪撅着唇瓣,抖落着身体撒娇,逮着一只羊猛薅。
曾诗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我这口袋里的东西都给你了,现在两个裤兜子全是空的,哪还有票。前些天不是给了你不少钱票吗,自个上楼去拿。”
“哎呀二妈……”林溪哪还记得有这事儿,懒得动弹,索性仰着脑袋撒泼。
“行了行了,我这儿有点票,来小溪,拿着。”
林明远从身上掏出来几张票,递到林溪面前,粮票肉票都有。
“谢谢爷爷!”
林溪瞬间转笑,拿着钱票一缕烟似的跑出门。
“都是你给惯得!”林明远收回视线,不赞同的目光落到曾诗薇身上。
“爸,那票不是您给她的吗?”
“……”林明远假装没听见,说:“吃面吃面。”
曾诗薇又问:“爸,我煮的面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现在的孩子嘴刁,这白面多好的东西啊,能难吃到哪去?”
林明远抬手将林溪几乎没动过的面端到自己跟前,把面条拨到自己碗里。
“这孩子,鸡蛋都不吃,你也来点吧?”他倒了大半到自己碗里,又问曾诗薇。
曾诗薇摇头说自己够吃了,但那个金灿灿的荷包蛋还是落到了她碗中。
重返青春,林溪简首称得上是容光焕发,一碰一跳的出了军区大院的门,出来了才想起来自己忘骑车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布拉吉长裙,凭着记忆往外走。
倒退几十年的京城,没有后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像罩着一层不透光的布。
街上倒是不缺跟她一样穿着鲜亮的小姑娘,但林溪就是觉得世界撒下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她欢快的步子也随环境慢了下来。
前门的国营饭店离得不远,正值晌午,这个地界儿多的是不缺钱的主儿,里面几乎座无虚席。
柜台前的小黑板上写些今日供应菜式,管它有没有位置呢,林溪脆生生的跟小姑娘点菜。
“一只烤鸭,一盘鱼香肉丝,再要一碗白米饭。”
小姑娘头也没抬,说:“十西块五毛,二两粮票,一斤肉票。”
“给你。”
“小溪,你去那等着!那桌人快吃完了,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梳着两股麻花辫的小姑娘抬起头,语气中带着欣喜,指着屋内一个靠墙边的位置。
林溪惊讶她认识自己,但还是俏生生的道谢:“行,谢谢啊。”
服务员名叫秋英,林溪三天两头往国营饭店跑,她自然眼熟,而且从别人口中知道林溪的家世后,态度就更为热络了。
林溪不仅长的漂亮,还没有皇城根下那些个公子小姐的臭脾气,她也不贪图林溪什么,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成了朋友。
只是,林溪貌似不太记得自己这个五十年多前的朋友了。
林溪享年六十六岁,在这个吉利的数字被医生宣告死亡,再一睁眼,就变成了十六岁的林溪。
她知道有些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会穿越时空,可那些人要么心存执念要么是做了错事悔恨终生。
自己这,哪条也挨不上啊,顶多算死的有些可惜。
林溪出身高门,爷爷是退下来的老首长,爸妈一个保家卫国一个救死扶伤,虽然事业在他们那排第一位,但绝对没有不爱林溪的意思,物质条件和嘘寒问暖都是必不可少的。
更何况还有从小照料她的二伯二妈,有多宠爱她更是不必多说,所以林溪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生活在感情充沛条件优渥的幸福家庭中的孩子。
她本身也绝对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长相优越,从小到大追求她的男孩子加起来都够排着京城绕一圈的了。
而且她成绩优异,从幼儿园到研究生毕业都是名列前茅,回回都是能拿奖学金和当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的主儿。
现在是1975年,她会进入二妈管理的服装厂当一名宣传干事,次年因表现优异被举荐到工农兵大学就读。
大二的时候,国家宣布恢复高考,工农兵大学的含金量大大降低,林溪毅然决然选择退学,在复习了短短几个月之后,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京城最高学府。
毕业之际,在学校推荐和家庭的托举下,她选择前往德国继续深造,学成归国后,创立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全身投入到事业中。
在临近三十岁时,她创立的品牌不说家喻户晓,但也在年轻女性心中占据了一定地位,年收入几个小目标可以说是轻轻松松。
“我这样的完美人生难道还有重生的必要吗?”林溪茫然的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