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产生的震荡波将陈锋掀翻在战壕里,混着硝烟的泥土灌进他的领口。右耳暂时失聪,左耳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闷响。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92式手枪——摸了个空。
"排长!鬼子又上来了!"
一张沾满血污的年轻面孔出现在视野里。陈锋眨掉睫毛上的尘土,看清对方手里拿的是汉阳造八八式步枪,枪托上缠着防止开裂的麻绳。这不对劲——他的特战小队根本不用这种爷爷辈的老枪。
"坐标...报告坐标..."陈锋习惯性去按耳麦,却摸到一顶粗布军帽。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灰蓝色的粗布军装,左臂缝着块白布,上面用毛笔写着"八路"二字。
战壕外传来歪把子机枪特有的"咯吱"声,九二式重机枪的7.7毫米子弹把战壕边缘的夯土打得簌簌掉落。陈锋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演习——空气中的血腥味太真实,远处伤员的惨叫太刺耳。
"坂田联队的龟孙子!"年轻战士往地上啐了一口,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团部命令咱们二营死守这道梁子,掩护大部队突围。"
陈锋的大脑终于开始处理信息。坂田联队?八路军?他低头看见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这不是他常年握键盘的手,而是一双经历过长期军事训练的手。
"现在...什么年份?"陈锋嗓子干得冒烟。
"二十九年二月啊!"战士古怪地看他一眼,"排长你被震糊涂了?"
民国二十九年就是1940年。陈锋浑身发冷,他记得这个时间点——电视剧《亮剑》开篇的苍云岭战役。晋西北?但此刻鼻腔里充斥的火药味告诉他,这不是什么片场。
一颗掷弹筒炮弹在二十米外爆炸,气浪掀起的碎石砸在陈锋背上。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他穿越了,而且正处在死亡概率极高的战场上。
"伤亡情况?弹药储备?"陈锋强迫自己进入状态。
"咱们排还剩十九个能动的,子弹人均不到十发。"战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全排最后的家当..."
陈锋解开布包,里面是七发子弹和两颗边区造手榴弹。这种手榴弹他只在军事博物馆见过,铸铁弹体上还有砂眼,爆炸威力不到日军九七式的一半。
战壕拐角处传来争吵声。陈锋猫着腰摸过去,看见三个战士围着个腿部中弹的伤员。伤员最多十六岁,绑腿己经被血浸透,却死死抱着支老套筒步枪不放。
"给老子个痛快..."伤员满脸是泪,"不能当鬼子的俘虏..."
握枪的战士手抖得像筛糠。陈锋突然冲过去夺下步枪:"都回各自战位!"他蹲下检查伤口,子弹贯穿了大腿肌肉,没伤到动脉。现代战地救护经验让他迅速做出判断——能救。
"去找两根首木棍和绑腿。"陈锋扯下自己的衬衣下摆,"你,按住他肩膀。"
简易夹板固定好伤腿后,陈锋从腰间皮盒里取出个小布包。这是他在现代特种部队学的土办法——云南白药掺草木灰,止血效果堪比凝血酶。伤员渐渐停止抽搐,看他的眼神像看神仙。
"排长...你咋会这个..."
陈锋没回答。远处山梁上飘起的膏药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日军正在架设九二式步兵炮。按照历史,新一团应该在这时候开始突围了。
"传令兵!联系上团部没有?"
"电话线早断了!"满脸雀斑的小战士缩在战壕里,"最后一次通话说李团长要正面突围..."
陈锋脑中闪过《亮剑》剧情。李云龙那个疯子确实会这么干——用迫击炮干掉坂田联队指挥部,从敌人最强的正面杀出血路。但现实中这么做的成功率...
"排长!三点钟方向!"
陈锋探头观察,心脏骤停——约两个小队的日军正呈散兵线推进,最前面的尖兵距离己不足两百米。阳光下刺刀闪着寒光,后面跟着扛轻机枪的弹药手。
"准备手榴弹!"陈锋抄起汉阳造,突然发现枪机框上刻着两道竖线——这是八路军战士记录战果的方式。原主至少击毙过两个敌人。
第一轮排枪打过来,战壕上方尘土飞扬。陈锋深吸口气,现代狙击手的经验让他本能地计算起参数:汉阳造表尺射程2000米,但有效射程不超过400米,7.92毫米圆头弹道弯曲得像抛物线...
"砰!"
枪声响起时陈锋自己都吓了一跳。三百米外那个挥舞军刀的日军曹长应声倒地。战壕里瞬间安静了。
"俺的娘..."传令兵张大嘴,"王排长你啥时候练的这手..."
更多日军调转枪口。陈锋缩回战壕换弹,发现战士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汉阳造用的漏夹装弹,五发子弹需要从上方压入弹仓。这个动作他做得行云流水——大学军训时打过老式步枪的记忆意外地清晰。
第二轮射击他故意慢了半拍。现代战术思维告诉他,必须让日军误判他们的火力密度。当日军进入一百五十米范围,陈锋突然改用速射——打两发就换位置,完美演绎了"打了就跑"的游击战术。
"手榴弹!"
五颗边区造手榴弹划出弧线。陈锋盯着表数秒——这种引信延迟很不稳定。爆炸掀起三朵土花,居然真炸倒几个日军。剩下的立刻趴下寻找掩护,进攻节奏被打乱了。
"节省弹药!"陈锋挨个拍战士们的肩膀,"等他们到五十米再打。"
这个距离在现代战争中几乎不可想象。陈锋的手心全是汗,汉阳造的机械瞄具晃得厉害。他想起军事学院教授的话:抗战初期中国军队每毙伤一名日军,平均要消耗2000发子弹,而日军只需要200发。
日军开始匍匐前进。陈锋突然听到种特殊的呼啸声——掷弹筒!他大吼"隐蔽",但还是晚了。炮弹在战壕后方爆炸,两个战士当场倒下,其中一个的腹腔被弹片撕开,肠子流了一地。
"医务兵!"陈锋条件反射地喊出现代军队的呼号,随即意识到这个时代没有专职医护兵。他扯下绑腿扎紧伤员腹部,血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濒死的战士抓住他的手腕:"告...告诉我娘..."
话没说完就断了气。陈锋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发现这孩子左胸口袋里有张照片——穿旗袍的年轻女子抱着个婴儿。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吾儿周岁,民国廿六年摄于保定"。
1937年,保定。陈锋突然想起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里的资料——那年十二月,保定沦陷后发生了什么。
"小鬼子!我祖宗!"
怒吼声从侧翼传来。陈锋转头看见个魁梧军官带着二十多个战士冲过来,那人拎着把鬼头大刀,刀柄上的红绸带像团燃烧的火。
"新一团一营营长张大彪奉命增援!"军官跳进战壕,带进来一股浓重的汗臭和火药味,"李团长命令全团准备突围!"
陈锋浑身一震——张大彪!李云龙的左膀右臂!那意味着...
"你们团长是不是叫李云龙?"
张大彪奇怪地看他一眼:"王排长你被震傻啦?咱们新一团还有哪个团长?"
历史课本和电视剧里的名字突然变成活生生的人,陈锋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但下一秒现实就砸在脸上——日军新一轮炮击开始了。
"隐蔽!"
这次是75毫米山炮。炮弹落点呈线性推进,明显是在为步兵开辟通道。陈锋被震得七荤八素,嘴里全是土腥味。张大彪吐着唾沫星子在他耳边吼:
"团长要打掉坂田指挥部!你们排枪法最好,负责掩护迫击炮组!"
硝烟中,陈锋看见西个战士扛着门八二迫击炮往制高点移动。领头的背着三脚架,看身形是个老兵。按照《亮剑》剧情,这应该就是王承柱——那个用两发炮弹端掉坂田指挥部的神炮手。
"三排跟我上!"陈锋抄起牺牲战士的中正式步枪——这枪比汉阳造精度高得多。
他们在离炮组五十米处建立防线。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日军指挥部那几根天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陈锋估算距离——至少五百米,远超边区造手榴弹的投掷范围。
"柱子!方位角28-00,距离五百二!"张大彪对着炮组喊。
王承柱却摇着头摆弄简陋的瞄准镜:"咱们就三发炮弹,试射不起..."
陈锋突然想起现代炮兵的计算方式。他抓起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考虑高差了吗?我们在山坡上,俯角至少15度..."
所有人都愣住了。1940年的八路军根本没什么正规炮兵教材,全凭经验射击。但陈锋在特种部队学过简易测距法——跳眼法配合三角函数心算。
"重新测距。"他眯起左眼,竖起大拇指,"目标宽度约二十米,密位公式计算..."
王承柱将信将疑地调整迫击炮仰角。第一发炮弹呼啸出膛,落在指挥部左前方约三十米处。
"偏左,加两度!"陈锋大喊。
第二发炮弹划过完美的抛物线。陈锋通过望远镜看见弹着点距离日军指挥部只有五米——冲击波掀翻了几个参谋军官,但指挥部帐篷还在。
"弹药手牺牲了!"王承柱突然带着哭腔喊,"就剩最后一发了!"
陈锋的心沉到谷底。历史上新一团应该在这时候成功突围,但如果因为他的介入导致剧情改变...
"让我来!"他冲向迫击炮位。
日军机枪子弹追着他打,在泥土上溅起一串鞭痕。陈锋扑到炮身旁,迅速检查状态——八二迫击炮,铸铁座板己经陷入土中,方向机调节螺杆有些松动。
现代军事训练派上用场。陈锋调整呼吸,在脑中构建弹道模型:初速196米/秒,标准装药,考虑横风影响...他亲手微调了仰角和方向。
"装弹!"
最后一发炮弹滑入炮管。沉闷的"咚"声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三点七秒的飞行时间像一辈子那么长。
望远镜里,那顶印着红十字的指挥部帐篷被火光吞没。冲击波掀翻了电台天线,几个穿呢子军装的军官像破布娃娃般被抛向空中。
"打中啦!"张大彪一把搂住陈锋的脖子,胡子拉碴的脸蹭得他生疼,"王排长你他娘真是个天才!"
日军阵线果然开始混乱。陈锋看见远处山路上,灰蓝色的洪流正从主阵地涌出——新一团开始突围了。最前面那个挥舞驳壳枪的身影,应该就是李云龙。
"全排上刺刀!"陈锋听见自己喊出这句从未想过会说的话,"掩护团主力突围!"
接下来的白刃战像场模糊的噩梦。陈锋的现代格斗技巧在狭窄的战壕里施展不开,有三次差点被刺刀捅穿,全靠身体本能躲过。他击毙了两个日军,用的是最原始的搏杀方式——把中正式步枪当棍子抡。
当李云龙的主力部队撕开缺口时,陈锋的排只剩七个人还站着。每个人都挂了彩,传令兵的右耳被削掉半边,却还死死攥着那颗没舍得用的手榴弹。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雷鸣般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陈锋转身,看见个方脸阔嘴的军官。这人军装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白布衬衣,腰间别着个酒壶,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像两把出鞘的刀。
"报告团长!二营三连一排王...王..."陈锋突然卡壳,他发现自己不知道原主的全名。
"王振国排长?"李云龙眯起眼,"听说你刚才一枪撂了个鬼子曹长?"
陈锋硬着头皮点头。李云龙突然伸手拍他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差点跪下:"好小子!从今天起跟老子当警卫员!"
历史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分叉。原著中李云龙的警卫员是魏和尚,而现在...
"团长!坂田联队的残部追上来了!"通讯兵气喘吁吁地报告。
李云龙骂了句脏话,转向陈锋:"会骑马不?"
"会!"陈锋在现代军区大院长大,马术是必修课。
"接着!"李云龙抛来个物件。陈锋接住一看,是把保养良好的毛瑟C96手枪,枪柄上缠着防滑布。
"给老子活着回根据地,"李云龙翻身上马,"有笔账要跟你算清楚!"
残阳如血,突围的队伍像条伤痕累累的龙,蜿蜒在太行山的褶皱里。陈锋摸着毛瑟枪冰冷的枪身,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他己成为这部壮烈史诗的一部分。
马背上的视角让他看清了这支队伍的真实状况:担架上呻吟的伤员,扛着拆解迫击炮的战士,还有那些永远留在苍云岭的年轻生命。远处地平线上,日军的追击部队正在集结,膏药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陈锋不知道这场穿越将把他带向何方,但怀里的手枪和身边这些有血有肉的战士,让他明白一件事:从此刻起,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