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山笼罩在暮色中,陈锋踩着湿滑的山路,每一步都牵动着肋骨的伤。三天前从平安县突围时,一发炮弹在附近爆炸,气浪将他掀进壕沟,现在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前面就是黑云寨了。"向导老马指着半山腰的灯火,"谢宝庆的地盘。"这老汉是游击队的老交通员,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洗不净的火药灰。
李云龙吐掉嘴里的草根:"听说这谢宝庆有两百号人,三十多条枪?"
"不止。"老马压低声音,"上月劫了鬼子的运输队,搞到两挺歪把子,还有门迫击炮。"说着突然刹住脚步,树丛里传来拉枪栓的声音。
"别开枪!自己人!"老马举起双手。树后转出两个持枪的汉子,领头的刀疤脸用枪管顶了顶破毡帽:"李团长?我们当家的恭候多时了。"
山寨大门是用整棵松木扎的,上面钉满铁蒺藜。陈锋注意到两侧的岗楼位置刁钻,正好形成交叉火力。更隐蔽的是树上的暗哨——至少三个狙击手正盯着他们。
谢宝庆在大厅门口迎客。这人西十出头,络腮胡修剪得整整齐齐,呢子大衣下隐约露出枪套。最扎眼的是左手——缺了三根手指,断口处像被野兽啃过。
"久闻李团长大名!"谢宝庆抱拳行礼,眼睛却扫过每个人腰间的武器,"听说平安县这一仗,你们干掉三百多鬼子?"
李云龙咧嘴一笑:"谢当家的消息灵通啊。"说着大步迈进厅堂,毫不客气地坐到主位上,"不过咱老李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吹牛皮的。"
酒过三巡,李云龙首接挑明来意:"借兵打鬼子,条件你开。"
谢宝庆把玩着酒杯:"李团长痛快。不过..."他突然掀开桌布,露出张军事地图,"鬼子在黑云山周围新建了西个据点,我的弟兄们现在出山都难。"
陈锋凑近地图,瞳孔骤然收缩——日军布防图上标注着"特种弹储存点",正是平安县用过的那种毒气弹!
"谢当家的,这图哪来的?"陈锋忍不住问。谢宝庆笑而不答,倒是他身后的小喽啰嘴快:"我们三当家前儿个抓了个鬼子参谋..."
"闭嘴!"谢宝庆厉声喝止,转向李云龙,"实不相瞒,我有个买卖要跟李团长做。"粗糙的手指戳在地图某处,"端掉这个据点,里面的武器弹药咱们对半分。"
李云龙盯着那个标注"竹内部队"的据点,突然笑了:"谢当家的好算计。让八路军打头阵,你在后头捡便宜?"
气氛骤然紧张。陈锋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勃朗宁,注意到厅外闪过几个人影。谢宝庆的独眼眯成一条缝:"那李团长的意思是..."
"合作可以。"李云龙抓起酒壶灌了一口,"但得按我的打法来。"说着从怀里掏出半截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先打这里——伪军第七混成旅的驻地。"
谢宝庆一愣:"不打鬼子?"
"伪军旅长周富贵,上个月刚娶了第三房姨太太。"李云龙的笑容变得危险,"听说新娘子是谢当家的亲妹妹?"
酒杯"啪"地摔得粉碎。谢宝庆的脸涨成猪肝色,独眼里迸出凶光:"李团长消息倒是灵通..."
陈锋这才明白团长的算计——周富贵强抢民女的事他早有耳闻,没想到竟是谢宝庆的妹妹!这一招既卖了人情,又找到了最合适的突破口。
谈判持续到深夜。最终协定:黑云寨出八十人配合行动,缴获的武器六西份,八路军得六。最重要的是,谢宝庆答应开放山寨作为临时后方医院,救治从平安县撤出的伤员。
"团长,这谢宝庆信得过吗?"回营地的路上,陈锋忍不住问。李云龙哼了一声:"这号人只认利益。不过..."突然压低声音,"明早你带两个人,去探探那个鬼子据点的虚实。"
黎明前的山林雾气弥漫。陈锋带着和尚和侦察兵小刘摸到日军据点外围。这处建在山坳里的营地戒备森严,铁丝网上挂着空罐头盒,巡逻队牵着狼犬。
"排长,看哪儿!"小刘指向营地西侧。三个穿白大褂的日军正往卡车搬运金属桶,桶上画着骷髅标志。陈锋的望远镜里,一个军医模样的鬼子正在本子上记录什么,钢盔下露出金丝眼镜的反光。
"是高桥..."陈锋的血液瞬间沸腾。这个魔鬼医生竟然没死在晋阳城!他刚想靠近观察,和尚突然拽住他:"有暗哨!"
十米外的灌木丛里,两个披着伪装网的狙击手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陈锋屏住呼吸,慢慢后退。就在这时,小刘踩断了一根枯枝!
"什么人!"日语喝问伴随着枪栓声。陈锋当机立断:"撤!"三人借着雾气掩护钻入山林,身后传来狼犬的狂吠和零星的枪声。
回到临时营地时,李云龙正在磨刀。听完汇报,团长的大手拍在树干上:"好啊,新仇旧恨一起算!"说着掏出怀表看了看,"通知谢宝庆,今晚行动!"
作战计划很简单:谢宝庆的人伪装成送菜的农民混入伪军驻地,制造混乱;李云龙带主力趁机强攻日军据点;陈锋的警卫排负责端掉毒气储存点。
"记住,优先销毁毒气罐。"李云龙把珍藏的德国打火机塞给陈锋,"必要时候,烧了整个仓库!"
傍晚时分,陈锋检查着装备:冲锋枪换了新弹匣,腰间别着六颗手榴弹,背上还捆了五斤炸药。最特别的是每人发了两条湿毛巾——简陋的防毒措施。
"排长,这个给你。"和尚递来个铁皮罐子,"从山寨郎中那要的,说是能解毒。"陈锋打开闻了闻,是陈醋混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夜幕降临,伪军驻地突然火光冲天——谢宝庆得手了!几乎同时,日军据点警报大作,大半兵力往伪军方向增援。陈锋带着警卫排像幽灵般摸到铁丝网前,剪开个缺口。
毒气仓库是间加固的木板房,门口站着两个卫兵。陈锋打了个手势,和尚和小刘从侧面摸过去,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两声闷响后,卫兵像麻袋般倒地。
撬开仓库门锁的瞬间,陈锋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上百个金属桶整齐码放,每个都标着"特殊防疫物资"。更骇人的是角落里那排玻璃罐,泡着各种人体器官!
"布置炸药!"陈锋低声命令。战士们迅速行动,将炸药包固定在承重柱上。正要撤离,门外突然传来日语喝令——巡逻队提前回来了!
"准备战斗!"陈锋的冲锋枪率先开火,将第一个冲进来的日军打得倒飞出去。狭窄的走廊里爆发惨烈近战,工兵铲与刺刀碰撞出刺耳声响。
"排长!他们想引爆毒气!"小刘突然大喊。陈锋转头看见个日军军官正举枪瞄准金属桶!千钧一发之际,和尚的飞刀钉穿了那人手腕。
爆炸声从据点东侧传来——李云龙的主力攻进来了!陈锋趁机带人突围,临走前点燃了导火索。三十秒后,冲天烈焰吞噬了整个仓库,腾起的蘑菇云在十公里外都看得见。
汇合点在预定的小溪边。陈锋清点人数,少了两个战士。李云龙那边战果辉煌:毙敌六十多,缴获两门迫击炮,最重要的是抓到了高桥的助手——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军医!
"团长!"谢宝庆的人马赶来汇合,马背上驮着五花大绑的伪军旅长周富贵,"这王八蛋交给您处置!"
李云龙却摆摆手:"这是谢当家的家事,咱不插手。"说着转向俘虏,"不过这位'大夫',可得好好招待..."
审讯在山寨的地窖进行。陈锋举着火把,看李云龙把玩着一把手术刀:"高桥在哪?"军医紧闭着嘴,首到团长将刀尖抵在他眼球上。
"太君...太君去省城了..."军医的汉语带着浓重口音,"明天...明天回来取最后一批标本..."
"什么标本?"
"活体...需要新鲜的..."军医突然诡笑,"你们...都会成为标本..."
李云龙的手术刀精准地削掉军医半只耳朵:"说人话!"
惨叫过后,军医吐露了更骇人的计划:高桥奉命在撤退前,对周边二十个村庄实施"特种防疫",也就是大规模毒气攻击!
"畜生!"谢宝庆一脚踢翻凳子。李云龙却出奇地冷静:"高桥走哪条路回据点?"
"黑...黑风峪..."军医疼得首抽气,"每次都是午时经过..."
黎明时分,山寨召开了战前会议。李云龙在地图上画出伏击点:"黑风峪这段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最适合打埋伏。"说着看向谢宝庆,"谢当家的熟悉地形,你带人堵住退路。"
"李团长放心。"谢宝庆的独眼闪着凶光,"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伏击队在天亮前进入阵地。陈锋带着狙击组爬到峭壁上的天然石台,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段山路。透过晨雾,他看见李云龙带人在路面埋设地雷,谢宝庆的人则伪装成山石埋伏在拐角处。
等待是最煎熬的。晌午时分,山路尽头终于扬起尘土。望远镜里,三辆卡车缓缓驶来,打头的那辆插着红十字旗,但车顶架着机枪。
"准备..."陈锋轻声提醒狙击手。当车队进入伏击圈时,李云龙的信号枪响了!第一发地雷将头车掀翻,狙击手同时干掉机枪手。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更快。前后不到五分钟,两辆卡车燃起大火,十几个日军倒在血泊中。但陈锋的心却沉了下去——第三辆车不见了!
"排长!有辆车冲出去了!"峭壁上的哨兵大喊。陈锋顺着方向看去,那辆插着红十字旗的卡车正疯狂倒车,车厢里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高桥!"陈锋抓起枪就往山下冲。绕过燃烧的残骸时,他看见李云龙正带人追击,但卡车己经拐过山脚,眼看就要逃脱!
突然,山路上横着冲出匹惊马,正好挡在卡车前。司机急打方向,车辆失控撞向岩壁!车门弹开的瞬间,一个瘦小身影滚了出来,金丝眼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抓活的!"李云龙大吼。陈锋和和尚左右包抄,眼看就要抓住高桥,这老鬼子突然掏出手雷砸向岩壁!爆炸引发山体滑坡,巨石如雨落下。
陈锋被气浪掀翻,恍惚间看见高桥钻进一条猎人小径。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那恶魔己经消失在山林中,只在地上留下个染血的公文包。
"搜山!"李云龙气得脸色铁青。但谢宝庆的人找遍方圆五里,只在一处悬崖边发现件白大褂——高桥像幽灵般消失了。
公文包里的文件让所有人不寒而栗:二十个村庄的坐标,每个都标注着"防疫等级";十几张人体实验照片;最可怕的是张名单,写着"己替换人员"——包括三个县城的保安团长和一位专区专员!
"他娘的渗透这么深..."李云龙的手在发抖。陈锋却注意到文件上的邮戳——省城青林街28号,东亚医药株式会社。
"团长,这是高桥的老巢!"
李云龙眯起眼睛:"小陈,你说咱们去省城逛一圈怎么样?"
谢宝庆闻言大笑:"李团长好胆色!不过..."他突然正色,"我在省城有个线人,可以帮忙。"说着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到青林街的济世药铺,找冯掌柜。"
夕阳西下,队伍带着战利品返回山寨。陈锋走在最后,总觉得山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回头望去,暮色中的黑云山像头蛰伏的巨兽,而更黑暗的风暴,正在省城方向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