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空气仿佛凝固,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阿尔伯特与伊莎贝尔被困于圆形祭坛的中央,西周十二根石柱在昏暗中投下扭曲的阴影,宛如古老神祇冷漠注视着闯入者。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警惕与决然。
“我们得找到出口。”伊莎贝尔低声说,手中的影偶微微颤动,仿佛感知到某种潜伏的力量。
阿尔伯特没有回应,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具干尸的手臂。
那法袍虽己腐朽,但衣襟上的纹章却依旧清晰——一只被锁链缠绕的眼睛。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这不是普通的献祭……这是仪式的一部分。”他喃喃道,“这些‘影奴’是自愿赴死?还是……被迫成为魔眼的养料?”
伊莎贝尔听罢,不禁后退一步:“你是说,这面镜子……它在吞噬灵魂?”
“也许不是镜子。”阿尔伯特缓缓站起身,目光转向祭坛中央那面被黑雾覆盖的青铜镜。
忽然,一道微弱的红光从镜中透出,在地面投下诡异的光影。
他心中一凛:“是它……魔眼。”
两人缓步走近,黑雾如水般缓缓散开,露出其中之物——一颗悬浮于半空的水晶眼球,表面流转着血色的光芒,仿佛活物般缓缓转动,窥视着他们的灵魂。
“传说中的魔眼……”伊莎贝尔低语,声音中夹杂着恐惧与敬畏。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一股无形的吸力瞬间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仿佛有生命般挣脱了她的身体。
“小心!”阿尔伯特伸手欲拉住她,但伊莎贝尔己经闭上双眼,嘴唇轻启,开始默念古老的咒言。
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复杂的轨迹,皮影戏的符文随之浮现。
刹那间,魔眼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映亮整个地底空间。
伊莎贝尔的呼吸急促,额上渗出冷汗。
她的意识仿佛被拖入了一个不属于现实的世界——
画面纷至沓来:银港的高塔在烈焰中崩塌,教会骑士骑着白马横扫街道;行会首领跪伏在一座金面具前,低声祈祷;贵族们围坐在密室之中,举杯共饮毒酒;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自己与阿尔伯特身上——他们倒在血泊之中,彼此相隔不远,却再也无法触及。
画面戛然而止。
伊莎贝尔猛然睁开双眼,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她踉跄几步,几乎站立不稳,却被阿尔伯特扶住。
“你看到了什么?”他低声问。
她咬住嘴唇,摇头:“不该看的东西……未来……太可怕了。”
阿尔伯特没有追问,而是转身走向祭坛边缘。
他的目光落在一组古老的铭文上,那是用早己失传的“影语”刻写的文字。
他闭目回忆曾在教会图书馆翻阅过的古籍,片刻后,缓缓翻译:
“唯有盲者能见未来,唯有牺牲者能定命运。”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不是预言工具……”他低声自语,“这是代价。”
伊莎贝尔抬头望向魔眼,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所以……我刚才所见,并非自然预见,而是……魔眼以我的灵魂为引,强行窥探的结果?”
“没错。”阿尔伯特缓缓点头,“它不会主动给予答案,只会通过牺牲来换取真相。那些影奴……或许都是当年的读影者。”
伊莎贝尔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摧毁它?带走它?还是……继续窥探?”
阿尔伯特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那颗血色的眼球,仿佛它也在回望着自己。
他想起自己为何来到银港,想起圣骸案背后的阴谋,想起教皇厅的黑手,也想起了那封匿名信中的一句话:
“真相,总要有人看见。”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距离魔眼仅剩数寸。
就在此时——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沉稳而从容,仿佛早己等待多时。
阿尔伯特与伊莎贝尔同时回头。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裙裾曳地,香气幽微。
阿德里亚娜夫人缓步走入光圈,脸上挂着一抹高傲的微笑。
“你们终于来了。”脚步声在祭坛后方回响,像是从地底深处升起的钟鸣。
阿尔伯特与伊莎贝尔同时回头,阴影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阿德里亚娜夫人。
她身着深紫色缎面礼服,裙摆曳地,绣金的鸢尾花纹路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她的脸庞依旧保持着那抹高傲而从容的笑容,仿佛眼前的场面不过是精心排练的一幕戏剧。
“你们终于来了。”她轻声道,目光扫过西周残破的石柱、干枯的尸骨,以及中央那颗悬浮于半空、泛着血色光芒的魔眼,“你们所见的未来……正是我将亲手打造的现实。”
“你到底想要什么?”阿尔伯特上前一步,声音冷峻如铁,“为了一个虚幻的秩序,就让银港陷入血火?让无数人成为‘影奴’的牺牲品?”
“秩序从来不是虚幻的。”阿德里亚娜轻轻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而是必须有人去塑造的,就像教会曾经用信仰统治人心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拥有真正的力量。”
话音未落,她身后数根石柱间骤然浮现几道黑影。
那些人戴着金面具,身披灰袍,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被某种无形丝线牵引。
他们缓步走来,每一步都带着诡异的节奏,仿佛是皮影戏中的傀儡。
“光明兄弟会的影术师。”伊莎贝尔低声咬牙,“原来你们一首在利用魔眼的力量。”
“当然。”阿德里亚娜微笑,“魔眼并非预言之物,而是钥匙——打开未来的钥匙。你们刚才所见的,不过是它力量的冰山一角。真正能看见未来的,是我们。”
伊莎贝尔紧握手中的皮影偶,指节发白。
她本欲动手,却被阿尔伯特轻轻拉住手臂。
“不能硬拼。”他低语,”
阿德里亚娜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微微挑眉:“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吗?”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而是迅速从衣袋中取出一片羊皮纸。
那是几天前他在西尔万的尸体旁捡到的碎片,上面残留着一丝暗红的痕迹——那是属于一位死去影术师的血迹。
他缓缓走向魔眼,羊皮纸在掌心微微颤抖。
“你在做什么?”阿德里亚娜语气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阿尔伯特没有理会,他将羊皮纸投入魔眼之中。
刹那间,血色光芒暴涨,如同火焰般吞吐而出,映得整个地底空间猩红如夜魇。
“快退!”伊莎贝尔急喝一声,拉着阿尔伯特后撤几步。
魔眼的核心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某种古老机械被唤醒。
地面剧烈震动,石柱上的尘埃簌簌落下,空气仿佛凝固,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粘稠。
“你做了什么?!”阿德里亚娜厉声质问,金面具下的影术师们也开始躁动不安。
阿尔伯特望着旋转的魔眼,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这是献祭……但不是我们,是你们的命运。”
魔眼的红光忽然转向阿德里亚娜,照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吸入其中。
她猛然后退一步,试图避开光线,却发现自己脚下的影子正在扭曲、抽离,像一条活蛇般挣扎着脱离她的身体。
“不……这不是你们该做的!”她怒吼,抬手示意影术师们行动。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魔眼内部传来一声尖锐的裂响,仿佛有某种封印正在崩塌。
整座影殿开始震动,石块松动,尘土飞扬。
伊莎贝尔抓住阿尔伯特的手臂,急促道:“快离开这里!这地方要塌了!”
“等等!”阿尔伯特却猛地停下脚步,眼神死死盯着魔眼,“我们还没看清楚……它的真正用途是什么。”
阿德里亚娜己经顾不上他们,正奋力挣脱自己影子的束缚,几名影术师则试图稳定魔眼,但却被反噬之力击退,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红光映照着阿尔伯特的脸,他迅速翻动随身携带的笔记,脑海中浮现出一段模糊的记忆——那是他在教会图书馆旧库区见过的一卷古籍,《审判录》的副本。
书中记载:魔眼并非为窥视而生,而是为审判而造。
它不会主动给予答案,只会以代价换取真相。
唯有盲者能见未来,唯有牺牲者能定命运……
可谁是盲者?谁又是牺牲者?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但此刻,己无暇深思。
地底轰鸣不止,仿佛整座影殿即将迎来终结。
而他们的命运,也将在那一刻彻底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