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地窖的空气沉闷,仿佛连时间都凝滞了。
藤蔓掩住入口后,伊莎贝尔便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取出木匣,将那枚水晶轻轻托于掌心。
“读影术需要安静。”她低声提醒,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与不安。
她的手指轻抚着皮影戏偶边缘,唇齿间缓缓吐出一串古老唱词,音节如风中残烛,飘忽不定。
阿尔伯特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晶表面。
起初毫无变化,只是一片幽光游移。
忽然,水晶内部泛起一道微弱的波纹,像是湖面被指尖轻触。
接着,画面开始闪烁,如同烛火摇曳下的幻象——
一名男子的身影逐渐浮现。
他身着黑袍,戴着一副金面具,面具上刻有繁复的十字架图腾,隐约可见教廷徽记。
他的动作缓慢而精准,手中握着一支细长的银针,正将某种暗红色液体缓缓注入一颗眼球状物体。
阿尔伯特瞳孔微缩,心头一震:“那是……炼金术仪式?”
他迅速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翻找先前在修道院档案中记录的教会密文结构。
他的笔尖在纸上游走,反复推演“IHS·V.O.”的含义。
片刻后,他猛地停笔,眼神陡然明亮。
“以此为记,真容隐现。”他低声道。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发紧:“这不是祷词……是开启魔眼的关键口令!”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重物撞击的闷响。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犬吠声,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在地窖入口处回荡。
“他们来了。”伊莎贝尔低声说,迅速收起水晶,将木匣藏入衣襟。
阿尔伯特则迅速环顾西周,寻找可能的逃生路线。
然而地窖本就是废弃之地,除却来路,再无出口。
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声,紧接着轰然塌陷。
塞巴斯蒂安·卡尔维站在门口,身后数名手下持着火把和短刀,目光凶狠。
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冷笑,眼中却是冷酷至极的杀意。
“跑得倒是快。”塞巴斯蒂安缓步走入地窖,靴底踩碎地上一块干裂的陶片,“但你们以为我会这么轻易让你们带着‘它’离开吗?”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只是悄悄将一枚袖中匕首抵在掌心,随时准备应变。
他知道塞巴斯蒂安不是那种会讲道理的人,对方的目标只有一个:夺回木匣。
“你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吗?”塞巴斯蒂安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以为自己能揭开教会的秘密?你不过是个被驱逐的学者,一只丧家之犬。”
“至少我不是个靠贩卖秘密苟活的寄生虫。”阿尔伯特淡淡回应,语气中藏着讥讽。
塞巴斯蒂安脸色骤然阴沉,抬手示意手下上前。
就在那一刻,阿尔伯特猛然将水晶贴在墙上,嘴唇翕动,念出了那段拉丁短句:“以此为记,真容隐现!”
刹那之间,墙面浮现出一道微弱的投影光影——是一幅地图,线条模糊,却清晰勾勒出城南一座早己废弃的剧院轮廓。
伊莎贝尔睁大双眼,声音颤抖:“那是老影匠最后演出的地方……是他失踪前最后一次公开表演的地点。”
塞巴斯蒂安显然也看到了那影像,神色骤变,
“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他怒吼着逼近一步。
阿尔伯特没有退缩,而是迅速弯腰抓起角落里一瓶倾倒的染缸墨汁。
他脑海中飞速计算角度与光线,迅速在地上绘制出一个扭曲的图案——“镜面反射纹”,这是他在修道院时期研究过的一种视觉误导技法,利用特定几何图形扰乱人类视觉感知。
地面墨迹未干,塞巴斯蒂安的手下己经扑来……
塞巴斯蒂安怒吼着扑来,脚步在潮湿的地面激起水花。
他的手下紧随其后,火把晃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阿尔伯特没有迟疑,手中的染缸墨汁一倾而下,在地砖上泼洒出一片深色斑驳。
他迅速以羽毛笔为尺,指尖沾墨,飞快勾勒出一组复杂的几何纹路——“镜面反射纹”。
这是一种修道院秘传的视觉误导技法,能通过特定角度和光线,让观察者的目光产生偏移与错觉。
几乎在同一时间,伊莎贝尔轻轻扬起袖中的皮影线绳。
她手中的影偶微微颤动,仿佛活物般跃动。
随着她低声念诵咒语般的唱词,一只黑影从她的影子里延伸出去,如蛇一般缠住一名追兵的脚踝。
那名壮汉猝不及防,脚下猛然一滑,整个人跌倒在地,撞翻了同伴。
混乱瞬间爆发。
“走!”阿尔伯特低喝一声,抓住伊莎贝尔的手腕,两人迅速绕过仍在挣扎的敌人,冲向角落里的侧窗。
那扇窗早己腐朽,玻璃碎裂大半,仅剩几根铁条支撑。
阿尔伯特一脚踹断铁条,破开缺口,拉着伊莎贝尔跃入夜色中。
身后传来塞巴斯蒂安暴怒的咆哮:“别让他们跑了!杀了他们!”
街道漆黑,空气中弥漫着腐败与烟火的气息。
他们穿过几条小巷,最终在一堵矮墙后停下喘息。
伊莎贝尔迅速从怀中取出木匣,水晶被取出后,阿尔伯特将它贴于掌心,借着月光再次施展读影术。
光影浮现,地图轮廓逐渐清晰:一座废弃剧院,位于城南边缘,几乎荒无人烟。
阿尔伯特眉头紧锁,忽然想起什么,从衣内掏出一张泛黄的地图。
那是此前一个叫“灰鼠”的地下情报贩子交给他的走私路线图。
他将两幅图叠在一起,比对之下,脸色骤变。
“这不是巧合……”他低声道,“这个位置,和‘灰鼠’提供的路线完全重合。”
伊莎贝尔也怔住了:“有人故意引导我们去那里?”
“或者……”阿尔伯特声音压得极低,“是某个知道真相的人,希望我们去那里。”
他低头凝视水晶,心中浮现出那个戴金面具的男人。
那身黑袍、那枚教廷徽记……还有那支银针下的眼球状物体。
一切线索都在指向一个方向——教会内部。
“如果真是他……”伊莎贝尔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阿尔伯特抬头看她:“你说谁?”
“那个戴金面具的人。”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你有没有觉得……他的影子很像洛伦佐?”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阿尔伯特瞳孔微缩。
洛伦佐——银港大主教的私人书记官,曾在圣骸案调查期间协助过教会高层,也是阿尔伯特被驱逐前最后见过的人之一。
他曾是阿尔伯特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可现在……
“如果真是他……”阿尔伯特缓缓开口,语气沉重,“那他的背叛,远比我们想象得更深。”
伊莎贝尔望着他,眼中有一丝不忍。
她知道这个名字对阿尔伯特意味着什么。
“你还信他吗?”她问。
阿尔伯特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要亲眼确认。”
两人不再多言,沿着地图指示的方向疾行。
夜色愈发浓重,街巷间回荡着风声与犬吠。
他们避开巡逻队,穿过一段段幽暗的小巷,终于来到城南的废弃区域。
剧院伫立在前方,宛如一座沉睡的巨兽。
外墙斑驳,门扉半掩,门前石阶上布满青苔。
风吹过,卷起尘埃,仿佛有无形之物在窥视他们的到来。
伊莎贝尔站在门口,轻轻抚摸着门框上的雕花。
那些图案,正是“影之使徒”世代相传的标志。
“这里……曾是我们最后的避难所。”她喃喃道,“老影匠最后一次演出的地方。”
阿尔伯特望向她,见她眼中流露出少有的哀伤与敬意。
他们悄然推门而入。
剧院后台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灰尘覆盖的道具箱堆叠在一旁,破旧的戏服挂在钩上,仿佛下一刻便会有演员走出,继续未完的表演。
伊莎贝尔缓步走向舞台边沿,抬眼望去。
舞台上,一面巨大的皮影幕布仍悬挂在横梁之上。
幕布己经发黄,边缘磨损,但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隐约可见那上面精细描绘的图案——一只睁开的眼睛,眼中有无数交错的线条,如同星辰轨迹,又似命运罗网。
她走上前,手指轻轻拂过幕布边缘,仿佛触碰到了久远的记忆。
“这是‘影之使徒’的见证。”她低声说,“它不仅仅是一块幕布……它承载了我们的秘密。”
阿尔伯特站在她身后,凝视着那双眼睛,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但他们是否,真的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