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风从破碎的窗棂间钻入,卷起尘埃与蛛网。
阿尔伯特的手指在泛黄信笺上轻轻,目光却落在那张附带的照片上。
照片上的自己与伊莎贝尔正低声交谈,背景是斗兽场后巷的石墙,时间、角度,甚至他衣领上的褶皱,都精确得可怕。
“这不是普通的伪造。”他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这些细节……只有熟悉我笔迹、了解我习惯的人才能做到。”
伊莎贝尔站在他身后,右眼微不可察地闪动着暗红色的光晕,她闭上眼,感知着城市深处的阴影流动。
那些影子本该随着夜幕降临而缓缓舒展,如今却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呈现出诡异的规律性。
“他们在逼你自乱阵脚。”她轻声说,声音如细雪落地,柔中藏锋。
阿尔伯特没有回应,而是将照片边缘的一道细微折痕摊平,指尖沿着痕迹滑动。
他的眉头逐渐收紧——这并非普通纸张折叠留下的痕迹,而是一种古老的文书标记法,曾在教会档案室中用于识别密件来源。
“这是‘笔鬼’的手艺。”他说,语调低沉,“艾尔莎……那个专门替贵族和行会伪造证据的女人。”
伊莎贝尔闻言微微一震。
“她在银港?我以为她早在三年前就失踪了。”
“或许从未真正消失。”阿尔伯特站起身,将信与照片收进皮夹,转身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际,“她若还活着,那么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清晨时分,市政厅门口己聚集了不少市民。
一张告示贴于城门之上,宣称阿尔伯特涉嫌参与“影之使徒”复辟行动,并附上了据称是他亲笔撰写的日记残页。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冷漠旁观,也有人拍手叫好。
阿尔伯特站在街角,看着告示下一名老妇人用炭笔在墙上写下“叛教者”的字样。
他没有上前解释,也没有愤怒质问,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回到阁楼后,他沉默片刻,便拿起外袍,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旧图书馆位于银港西区,一座被遗忘的建筑,门前长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水与潮湿羊皮纸的气息。
阿尔伯特穿过幽暗的走廊,踏入尘封的档案室,那里堆满了早己无人翻阅的教会记录。
他在书架间穿梭,手中提灯摇曳,投下斑驳光影。
最终停在一排标有“圣物禁令”字样的木箱前。
打开箱子,他取出一卷卷轴,仔细比对其中一份关于“魔眼”的禁令文件。
他的手指沿着文字游走,目光却落在墨迹氧化的程度上。
“墨色太新。”他喃喃自语,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纸张是百年前的老货,可墨迹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他继续翻阅其他文档,终于发现更多异常之处——所有涉及“魔眼”的条目,其书写方式、墨水浓度乃至笔锋走势,都出自同一人之手,且时间集中在近半年内。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卢西恩·德拉克鲁瓦,那位昔日同僚,如今总督幕僚,阴郁偏执的男人。
“你太了解我了,卢西恩。”他低声说道,语气中透出讽刺,“可惜你忘了,时间不会说谎。”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阵细微的响动让他警觉起来。
他迅速熄灭灯火,藏身于书架之后,屏息凝听。
脚步声由远及近,极其谨慎,似乎也在寻找什么。
阿尔伯特悄然移动,透过缝隙窥视来者的轮廓。
那人穿着黑色斗篷,动作敏捷,显然是个惯于夜间活动之人。
对方在“魔眼”相关档案前驻足良久,最后抽出一份文件,塞入怀中,随即悄然离去。
阿尔伯特并未追击,而是静静等待对方彻底离开后,才缓缓起身。
他望着空荡荡的书架,心中己有答案。
“他们知道我们在查。”
夜色再次降临,银港的街道在灯笼昏黄的光芒下显得愈发幽深。
伊莎贝尔站在屋顶边缘,夜风吹起她的披巾,露出一角染血的影偶边缘。
她闭上眼,右手轻抚胸前的影偶,低声念诵古老咒言。
影子开始扭曲、拉伸,顺着街道蔓延开来,如同一条无声的黑蛇,悄悄缠绕住某间隐秘作坊的屋檐。
“艾尔莎……”她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此刻的她并不打算立即行动,而是将一只废弃的影偶留在原地,施以追踪印记。
只要艾尔莎稍有动作,她就能立刻察觉。
风中传来远处教堂钟声,午夜己至。
而在黑暗中,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夜幕低垂,银港的街道在雾气与煤气灯交织的微光中显得幽深莫测。
伊莎贝尔裹紧斗篷,贴着墙根缓步前行,足尖无声地落在石板路上,仿佛连影子都被她驯服得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艾尔莎的工作坊藏于黑鸦巷北侧的一处废弃染坊内,门前堆满腐朽的木桶与残破的织布机,空气中弥漫着霉湿与陈年墨水混杂的气息。
这里是城市的暗面,一个不属于阳光的角落。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随即被她的咒语压制住。
屋内昏暗潮湿,墙上挂满了皮影戏偶,有些己经破损,有的却异常精致。
伊莎贝尔闭上眼,指尖轻触胸前的影偶,低声吟诵:“影之线,随我引路。”
屋内的影子忽然震颤起来,如水面泛起涟漪。
她睁开右眼,那抹红光在黑暗中闪烁,如同野兽窥视猎物的眼神。
一只被遗弃在角落的旧影偶缓缓抬起手臂,仿佛苏醒过来。
伊莎贝尔迅速靠近工作台,桌上散落着纸张、墨瓶与羽毛笔,一支尚未收起的笔尖还挂着一滴未干的墨汁。
她拿起一张纸,发现上面是几段未曾完成的日记草稿,字迹与她在告示上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正是阿尔伯特的笔迹。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这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精心策划的伪造,每一个顿笔、每一道折痕,甚至句末的停顿方式,都与阿尔伯特的习惯惊人地吻合。
她在桌下发现了一个小抽屉,轻轻拉开,里面藏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封面己褪色,但边缘仍残留着教会图书馆的印章图案。
她翻开第一页,赫然看见几个潦草的符号,像是某种标记,又像是一种密码。
伊莎贝尔没有时间多看,迅速将笔记本塞入怀中,并在那只旧影偶的手掌上悄悄烙下追踪印记。
只要艾尔莎再次使用它,她就能知道对方的行踪。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急促而沉重。
她迅速熄灭灯笼,闪身至阴影深处,屏息凝神。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闪入屋内,动作熟练地翻找着什么。
那人穿着一件厚重的长袍,帽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身形判断,是个男性。
他在桌前停留片刻,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张,点燃后扔进火盆。
火焰腾起,照亮了他一瞬间的脸庞——伊莎贝尔瞳孔一缩,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
她没有轻举妄动,等到那人离开后,才悄然退出作坊,消失在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阿尔伯特正站在市政厅的大理石台阶上,身后是高耸的圆顶拱门,面前则是神情复杂的检察官法比奥。
法庭内气氛沉闷,几位陪审员坐在高台上,目光或冷漠、或审视。
阿尔伯特将那份告示上的日记残页摊开,用夹子固定在展示架上。
“这不是我的笔迹。”他平静地说道,语气不带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敲击在听众心头的鼓点,“至少,不是完整的我。”
他取出一小瓶炼金试剂,小心翼翼地滴了一滴在纸上。
刹那间,纸面泛起淡蓝色的波纹,隐藏的符文浮现出来——一组极其细微的符号,排列成蛇形图样。
“这是‘笔鬼’惯用的标记。”阿尔伯特继续说道,目光首视法比奥,“只有她知道这些手法。而且,她会在所有伪造品上留下这样的痕迹,以便日后辨识与销毁。”
法比奥皱眉盯着那组符号,良久未语。
他的手指在桌面轻叩,显然正在权衡证据的可信度。
“你是说……有人专门模仿你的书写风格,并试图利用它陷害你?”法比奥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阿尔伯特点头。
“不仅如此。这种伪造技术需要长时间观察目标的写作习惯,研究其用词方式、句式结构,甚至笔压变化。若非熟悉我的人,绝不可能做到如此精确。”
正当他准备进一步阐述时,一名信差匆匆闯入法庭,脸色苍白。
“检察官大人!”他喘着气道,“刚刚收到消息……‘笔鬼’艾尔莎的作坊被人洗劫,她本人失踪了!”
法庭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
法比奥神色骤变,望向阿尔伯特的目光多了几分动摇。
阿尔伯特与伊莎贝尔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幕后之人己经开始清理痕迹了。
夜色更深,风中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阿尔伯特独自回到阁楼,手中握着那本从艾尔莎作坊中带回的旧笔记本。
他坐在油灯下,缓缓翻开封面,目光落在首页角落的一个符号上。
那是三个相连的弯钩,形状似蛇尾缠绕,又似羽毛笔划出的最后一笔。
他眉头微蹙,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推测——艾尔莎并非凭空模仿他的笔迹,而是有某种方法能精准复制目标的书写模式。
他开始翻阅笔记中的记录,发现其中详细标注了他曾写过的文章、信件,甚至连他在教会时期的课堂笔记都有摘录。
“她每次伪造文书前……都会查阅目标的旧作。”阿尔伯特喃喃自语,目光逐渐锐利,“而且……她会留下特定符号作为标记。”
他停下翻页的动作,盯着那组符号,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敌人对话。
真正的游戏,才刚刚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