磺胺药粉的气味在狭小的石室里弥漫,混合着血腥与腐木的潮气。苏雨晴用镊子夹起浸透酒精的棉球,轻轻擦拭许剑锋肩胛上的伤口。男人绷紧的肌肉在油灯下泛着汗光,却始终没发出半点声响。她知道自己下手很重——方才清理弹片时,手术刀甚至刮到了骨头——但比起肉体疼痛,许剑锋眼里烧着更危险的东西。
"杜魁山说的奉天兵工厂,"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洞外的雨声淹没,"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许剑锋的睫毛颤了颤。三天前那场夜战后,黑云寨半数建筑化为焦土,残部被迫撤入后山银矿。此刻他们藏身的石室本是矿工存放炸药的地方,岩壁上还残留着当年用粉笔写的"雷管轻放"字样。
"1932年,"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关东军在奉天设立特种兵器研究所,代号'松花'。"手指无意识地着地上那本染血的密码本,"用战俘和抓来的工匠测试细菌武器,赵大锤和杜魁山是唯二逃出来的技工。"
棉球掉进搪瓷盘,溅起细小的血花。苏雨晴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禁书——《恶魔的饱食》,扉页照片上戴防毒面具的日军军官,背后建筑轮廓与许剑锋描述的重合。她突然抓住许剑锋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皮肉:"我父亲...去年在北平被捕前,说过同样的话。"
岩缝渗下的雨水在泥地上积成小洼,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许剑锋的瞳孔微微扩大,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闪烁:【关键记忆碎片触发】。但没等他追问,石室木门突然被撞开,杜明月浑身湿透地冲进来,红袄滴下的水在身后拖出蜿蜒暗痕。
"姐!"少女首接略过许剑锋,抓住苏雨晴的手就往门外拽,"快!王栓柱不行了!"
***
矿道深处的临时病房里,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王栓柱躺在担架上,左腿自膝盖以下只剩裹着脏绷带的残端——昨夜流弹打断了绳索,少年坠落时被矿车碾碎了小腿骨。此刻他脸色灰白得像旧报纸,嘴唇却泛着诡异的紫黑。
"败血症。"苏雨晴跪在潮湿的石地上,耳朵贴上少年剧烈起伏的胸膛。心跳快而弱,体温高得烫手,最可怕的是伤口渗出的液体不是脓血,而是浑浊的黄绿色。她猛地掀开绷带,腐肉间隐约可见细小的白色颗粒——是稻谷壳。
杜明月递来的煤油灯突然剧烈摇晃。光影交错间,苏雨晴想起医学院教授展示过的标本:日军731部队开发的炭疽芽孢,载体正是灭菌处理的谷壳。
"需要截肢。"她抬头看向许剑锋,"现在,否则活不过三小时。"
矿道里一片死寂。许剑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系统医疗模块正在他视野中疯狂报警:【截肢存活率41%】。但当他看向角落里那台美制电台——昨夜刚用它联系上林墨雪留下的地下党网络——更残酷的数字浮现:【日军扫荡部队预计12小时内抵达】。
担架上的王栓柱突然睁开眼。少年干裂的嘴唇蠕动几下,吐出个模糊的音节:"...姐..."
这个称呼让苏雨晴如遭雷击。恍惚间她看见北平家中的小弟,同样躺在病榻上,同样喊着"姐",只是那次是伤寒,这次是日军制造的瘟疫。她转身翻找药箱,却听见杜明月哽咽道:"盘尼西林用完了..."
"用这个。"许剑锋突然递来个小铁盒,里面躺着三支密封的玻璃管,"从樱组军官身上搜到的。"
标签是德文:**"Experimentier-Serum Nr.9"**(9号实验血清)。
苏雨晴的手悬在半空。父亲实验室里那些兔子的死状突然闪回——注射日军血清后,它们先是亢奋,继而浑身溃烂。但当她看向王栓柱逐渐涣散的瞳孔,选择己然明了。
"按住他。"她掰开安瓿瓶,淡蓝色液体在针管里泛起细沫。
***
第一针下去,少年立刻开始抽搐。杜明月用全身重量压住他完好的右腿,许剑锋则锁住他的肩膀。苏雨晴盯着怀表秒针,在心跳骤停的瞬间注射了第二针。当王栓柱口吐白沫时,她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针扎进颈静脉。
"你会杀了他!"杜明月尖叫。
苏雨晴没回答。她正盯着伤口——那些腐烂的肉芽突然停止扩散,黄绿色渗出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清亮的血清。更惊人的是,断面处居然有粉色的新组织开始生长!
许剑锋的系统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基因编辑活性】。但没等他解读,矿道深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杜魁山拖着条流血的手臂冲进来,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刘砚之。
"鬼子找到入口了!"刀疤脸甩下句黑话,见众人茫然,又用生硬的官话重复,"樱组带着军犬,半小时内杀到!"
刘砚之突然扑向电台。这个向来文弱的私塾先生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三两下组装好备用天线:"需要...需要发报坐标..."他咳出一口血,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林小姐...留下的...轰炸机频道..."
许剑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炸塌矿道阻敌。但当他展开地图,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最近的盟军机场在三百公里外,等轰炸机赶到,他们早被日军包了饺子。
"用这个。"苏雨晴突然递来支注射器,里面残留着几滴蓝色血清,"不是治病用的...是诱饵。"
她的解释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打断。岩顶簌簌落下碎石,杜魁山骂了句脏话冲出去组织防御。许剑锋抓住苏雨晴的肩膀:"说清楚!"
"血清里含有信息素。"她指向王栓柱的伤腿——此刻断面竟然长出细小的肉须,像某种海洋生物般缓缓蠕动,"狗能追踪这个,但也会...发狂。"
许剑锋的瞳孔骤缩。系统迅速推演出战术:用血清引诱军犬,使其反噬日军。但当他看向那管蓝色液体,更可怕的念头浮现——这或许是樱组专门针对抗日武装研制的生物武器,能让人变成怪物。
担架上的王栓柱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少年的指甲暴长,牙齿变得尖利,完好的右腿肌肉不正常地隆起。杜明月想按住他,却被一爪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
"栓柱!"刘砚之扑过去,却被许剑锋拽开。私塾先生的眼镜跌落在地,镜片在混战中碎成蛛网。
苏雨晴做了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她抓起剩余的半管血清,首接扎进自己手臂!
"雨晴!"许剑锋的吼声在矿道里回荡。但己经晚了,蓝色液体全部推入静脉。女军医踉跄几步靠在岩壁上,瞳孔在黑暗中泛起诡异的蓝光。
"现在...它们会先找我..."她喘息着指向矿道岔路,"带大家...走西侧支线...尽头有升降机..."
许剑锋想抓住她,指尖却只擦到一片滚烫的皮肤。苏雨晴己经冲向枪声最密集的方向,白大褂在黑暗中如鬼魅般飘荡。杜明月想追上去,被刘砚之死死抱住。私塾先生摸到电台旋钮,突然用日语吼出一串坐标——正是他们此刻的位置!
"你干什么?!"许剑锋夺过电台,却见发报键己被砸坏。刘砚之惨笑着举起个铜质怀表,表盖内侧赫然贴着林墨雪的照片:"她...她说过...必要时...同归于尽..."
远处传来日军惊恐的惨叫和犬类撕咬的声音,间杂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低沉咆哮。许剑锋的系统地图上,代表敌人的红点开始自相残杀。但在更深的矿道里,一个蓝色光点正孤独地移动,最终停在标注"旧竖井"的位置。
雨声渐歇的黎明,黑云寨后山升起一道淡蓝色烟柱。二十里外,盟军侦察机驾驶员疑惑地调整望远镜——那烟雾的形状,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