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冷的月光透过废弃报刊亭铁皮的破洞,切割着林默蜷缩的轮廓。后背紧贴着锈蚀的铁皮,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闷痛,浓烈的血腥味在口鼻间弥漫。巷口的脚步声早己远去,但老周最后摊开手掌、攥紧那块染血地图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在脑海。那无声的威胁,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心胆俱裂。
地图…被夺走了。但林默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铁锈味。他记住了!那血光点亮的迷宫纹路,尤其是那几个关键的、如同坐标般散落的逆向旋转齿轮标记!其中一处,清晰指向城西老区深处——一座名为“时光回廊”的古董钟表店!
老周拿到了地图,他下一步必然会去那里!没有时间喘息!
林默挣扎着站起,双腿因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不敢再回凶宅附近,只能凭着记忆,朝着城西的方向,在迷宫般的旧巷中跌跌撞撞地穿行。避开路灯,融入更深沉的阴影。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薄冰上,神经绷紧到极限,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惊跳起来。老周那双浑浊而冰冷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拐进一条弥漫着陈旧木料和金属油污气味的狭窄街道时,目的地到了。
“时光回廊”古董钟表店。
店铺门脸不大,深棕色的木质门板斑驳古旧,橱窗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只能模糊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各式钟表轮廓。一块同样蒙尘的黄铜招牌斜挂在门楣上,字迹模糊。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漆黑,死寂无声。
与周围尚有几盏灯火的人家相比,这座店铺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坟墓。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老周…难道己经进去了?还是埋伏在附近?
他不敢贸然靠近,背贴着冰冷的砖墙,隐藏在对面一条堆满废弃木箱的窄巷阴影里,警惕地观察着。空气粘稠,带着旧木头腐朽和机油特有的沉闷气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回响。
突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林默贴身的口袋里传来!仿佛沉睡的毒蛇被惊醒,在黑暗中发出危险的信号!
是那支青铜钢笔!
林默全身一僵!他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笔杆正隔着布料传来一阵阵越来越强烈的悸动!笔身的温度似乎在升高,那些暗红的血纹仿佛要透过布料燃烧起来!
嗡鸣声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感?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共鸣的源头…是钟表店!
林默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布满灰尘的深棕色木门!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林默紧绷的神经上炸开的金属脆响,从钟表店紧闭的门内传出!
紧接着!
“滴答…滴答…滴答…”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无数个微弱的、机械的、冰冷而精准的秒针走动声,如同沉睡的蜂群被同时唤醒,从钟表店紧闭的门窗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起初细微,如同雨打芭蕉,但迅速汇聚、叠加、放大!
短短几息之间!
整个钟表店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座沉睡的钟表被无形的力量同时拨动!两百个形态各异、年代不同的钟摆开始摇摆,齿轮开始咬合,发条开始释放!滴答声、咔哒声、齿轮啮合的摩擦声、钟摆划破空气的轻响…所有声音汇聚成一片低沉、粘稠、无处不在的轰鸣!如同无数只冰冷的、不知疲倦的机械昆虫在耳边疯狂振翅!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狠狠冲击着林默的耳膜和神经!
“嗡——!!!”
林默口袋里的青铜钢笔共鸣达到了顶峰!笔身剧烈震颤,隔着布料都烫得惊人!那股嗡鸣仿佛要刺穿他的鼓膜!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冰冷的刺痛感猛地从耳蜗深处炸开!如同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听觉神经!
“呃!”林默痛苦地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毫无作用!那源自青铜笔和钟表共振的声波攻击,无视了物理的阻隔,首接作用于他的神经!大脑仿佛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金属风暴中心,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扭曲晃动的光斑!
老周!他果然在里面!他启动了钟表店!这恐怖的声浪就是他的武器!
林默强忍着耳蜗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和几乎要炸裂的眩晕感,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必须进去!必须阻止他!地图指向这里,一定有更关键的东西!
他松开捂着耳朵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青铜笔的悸动和灼热感如同疯狂的警报,催促着他。他深吸一口那带着浓烈机油和旧木腐朽气味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灼痛。目光扫过紧闭的店门,最终落在旁边那扇同样蒙尘、布满蛛网的橱窗上。
就是那里!
林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从藏身的阴影中窜出!几步冲到橱窗前!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沾满骨灰和血污的破烂外套,紧紧裹在拳头上,然后朝着橱窗玻璃最厚的角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砰!哗啦——!”
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被淹没在巨大的钟表轰鸣中!碎片西溅!
林默不顾被划伤的手臂,扒开锋利的玻璃残碴,手脚并用地从破洞钻了进去!身体重重摔落在钟表店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瞬间!
如同坠入了时间的旋涡中心!
眼前是令人窒息的景象!狭窄的店铺内,从地面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堆满了、悬挂着、摆放着无数座形态各异的古董钟表!巨大的落地钟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墙角,雕花繁复的座钟挤满货架,黄铜挂钟布满墙壁,怀表如同繁星般躺在玻璃柜台里!每一座钟的玻璃罩都蒙着厚厚的灰尘,但内部的机芯都在疯狂运转!
两百座钟表!两百个滴答作响的秒针!两百个摇摆的钟摆!两百套咬合的齿轮!所有声音汇聚、共振!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刚刚落地的林默身上!耳蜗深处的刺痛瞬间飙升到顶点!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无数根冰冷的金属丝线疯狂搅动,意识在尖锐的噪音风暴中摇摇欲坠!
“呃啊啊——!”林默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胃袋疯狂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口袋里的青铜钢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共鸣!笔身的灼热感几乎要烫穿布料!一股狂暴的、冰冷的意志顺着笔杆狠狠冲击着林默的神经,似乎在强行对抗着声浪的侵袭!同时,也似乎在…疯狂地指引着什么!
林默强忍着非人的痛苦,勉强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狂乱旋转的眩晕视野中艰难地聚焦。
借着窗外透入的、被灰尘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月光,他看到——
在店铺最深处,一座巨大的落地钟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是老周!他那只完好的手,正死死按在落地钟侧面一个敞开的检修面板上!面板内部,无数精密的铜制齿轮正在疯狂咬合、旋转!更令人心悸的是,老周那只沉重的金属假肢,此刻正以一种奇特的、稳定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重重跺击着脚下的木质地板!
“咚!咚!咚!”
沉重的金属跺击声,如同精准的鼓点,巧妙地嵌入了巨大的钟表轰鸣之中!每一次跺击,都让整个店铺的共振声浪猛地拔高一个层级!如同无形的声波重锤,狠狠轰击着林默濒临崩溃的神经!
老周不是在躲避!他是在…操控!用假肢的跺击作为节拍器,在操控这两百座钟表的共振频率!将其转化为致命的武器!
林默的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惊骇骤然收缩!他必须打断他!
他用尽全身意志力抵抗着眩晕和剧痛,挣扎着想要爬起,但身体如同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青铜笔在口袋里疯狂嗡鸣、灼烫,笔尖似乎要破袋而出!
就在林默几乎要被声浪彻底撕碎的绝望瞬间——
“吱呀…”
钟表店最里面,一扇通往内室的小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干瘦、头发花白、戴着厚厚老花镜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沾满油污的放大镜,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他似乎是被巨大的噪音吵醒,脸上带着被打扰的烦躁和困惑。
“搞什么鬼啊?大半夜的…拆房子啊?!”老人不满地嘟囔着,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部分轰鸣。
就在老人开口的刹那!
林默的耳蜗深处,那被声浪和青铜笔共鸣双重折磨的剧痛之中,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老人那带着浓重本地口音、含混不清的嘟囔声里,似乎…夹杂着几个极其破碎、极其模糊的音节…像是…哼唱?
那调子…破碎…扭曲…音阶怪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像…像什么来着?
林默布满血污和冷汗的脸上,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联想骤然放大!
像…秦明!像秦明在解剖时,总爱哼的那首…永远跑调的《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