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中,纯妃捻起一枚白子,指腹蹭过棋子上的冰裂纹,迟迟未落 —— 棋盘中央,娴妃的黑子己布成合围之势,恰似清芜封妃一事在后宫掀起的惊涛。
“这步棋该落在这里。” 纯妃的黑子 “啪” 地敲在天元位,震得棋盘上的落花簌簌颤动,“姐姐还在想姝妃的事?”
娴妃指尖一颤,白子落错方位,恰好撞进黑子的包围圈。“怎会不想?” 她望着棋面上逐渐失守的白棋,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咱们在王府熬了十年才挣得的位份,她从浣衣局爬上来不过一年,如今竟成了姝妃。”
纯妃执子的手顿在半空,眼尾扫过窗外凋零的腊梅枝。“姐姐忘了皇上的性子?” 她将黑子按在棋盘边缘,那位置恰如清芜如今的处境 —— 看似风光,实则被各方势力环伺,“晋封越是急切,越像火上浇油。”
“火上浇油?” 娴妃拿起帕子擦拭指尖,那里还留着昨夜刺绣时被针扎出的血痕,“太医己回禀,说她中了红花后再难有孕。”
“无孕才好。” 纯妃的声音压得极低,棋子在掌心碾出细碎声响,“皇后膝下空悬,最忌有孕的妃嫔。姝妃没了子嗣,反倒成了皇上心中的朱砂痣,对谁都构不成威胁。” 她抬眼望向娴妃,见对方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遂将最后一枚黑子拍在棋盘上,“这盘棋,看似她赢了位份,实则输了根基。”
棋案下的炭盆突然爆出火星,娴妃望着棋面上黑白交错的死局,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浣衣局,清芜还是个替她们浣洗衣物的包衣婢女。那时她袖口磨出的毛边,如今却成了承乾宫暖阁里价值千金的狐裘。“妹妹说得是。” 她拿起镊子拨弄香炉,香料的烟气裹着她的叹息飘向窗外,“没了孩子,再得宠也是镜花水月。”
储秀宫的珊瑚珠串在高贵妃掌心炸裂,赤红珠子迸溅在青砖上,恰似承乾宫传来的姝妃中毒急报。“好!真是好报应!” 她踢翻檀木妆台,镜匣摔出的玉簪滚到嘉嫔脚边,“那贱婢也有今天!”
嘉嫔俯身拾簪,指尖擦过簪头的花纹,眉峰微蹙:“娘娘且慢动怒。” 她将玉簪插入放在桌上,望着殿外飘落的雪花,“太医院刚回禀,姝妃药碗里的红花剂量足以致命,可慎刑司搜出来的证据里,各宫均有牵连。”
高贵妃拧眉:“怎么会?”
“这正是蹊跷处。” 嘉嫔的指尖划过镜中自己的脸颊,“就像有人故意将线索撒得遍地都是,让慎刑司查无可查。” 她忽然低叹,“前几日各宫向太医院索要药材时,确实有几个宫婢形迹可疑,只是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长春宫中,皇后看着明玉捧来的密报,上面罗列着各宫搜出的证据:储秀宫地砖下的沾药帕子、启祥宫染了药汁的绣绷、咸福宫的空红花瓷瓶。
明玉跪在地上,声音发颤:“慎刑司说,每条线索都断在不同宫苑。比如储秀宫的帕子绣纹属于钟粹宫的针线,咸福宫的瓷瓶上掺着延禧宫的熏料,根本拼不出完整的证据链。”
“拼不出?” 皇后猛地将密报拍在桌上,“这分明是有人提前搅乱了浑水!” 她想起清芜苍白的脸,想起二阿哥夭折时也是这般查无实据,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去告诉皇上,就说本宫要亲自审看各宫的药材账目。”
乾清宫的密报堆成小山,弘历将最后一份卷宗掷在地上,墨玉扳指在掌心磨出红痕。“这后宫是烂到根了!”
慎刑司主管太监磕头如捣蒜:“皇上恕罪!奴才们顺着线索查了几日,在储秀宫地砖下挖出沾药帕子,可帕子上的香料来自长春宫;在钟粹宫找到红花瓷瓶,瓶底却沾着咸福宫的泥土 —— 就像有人把各宫的东西混在一起,特意迷惑视线。”
“迷惑视线?” 弘历手按在桌子上,他沉默了许久之后说,“别再查了。” 他望着窗外被雪覆盖的紫禁城,想起清芜躺在榻上无声流泪的模样,喉结剧烈滚动,“让海兰察带羽林卫暗中盯着。”
慎刑司主管小心翼翼的问“那,那两个宫女?”
弘历翻开手上的奏折,毫不犹豫的说“杖毙。”
承乾宫的暖阁里,清芜将密报撕成碎片,纸屑落进段云峥刚熬好的药碗。“好一手乱棋。” 她用银簪挑出一片沾了药渣的纸,簪尖在烛火下晃出冷光,“储秀宫、长春宫、钟粹宫…… 没一处撇得干净,却又没一处能定罪。”
段云峥按住她的手,触到她腕间银镯的冰凉:“就像有人把各宫的边角料攒在一起,特意做成了这桩无头案。” 他想起今日在太医院药库发现的异常 —— 本该锁起来的红花药材,瓶塞却沾着不同宫苑的香料,“若不是提前谋划,绝不可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清芜忽然笑了,笑声震得药碗里的浮沫乱颤:“谋划?” 她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将银簪插进妆台,簪头的红宝石映着窗纸,“这深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谋划,缺的是能把谋划做得像天意的人,我到底是小瞧了嘉嫔。她只怕一早知道我中毒之事就开始安排后路,生怕我将此事栽到她跟高贵妃身上。”
段云峥替她掖好狐裘,“不管是谁做的,” 他俯身吻去她眉梢的忧色,尝到她唇间的药苦,“你只需养好身子,剩下的交给我。”
殿角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燃到中尾,烟气蜿蜒上升,将清芜嘴角的冷笑熏得若隐若现。
此时的紫禁城己被大雪覆盖,各宫的灯火在雪幕中明明灭灭,像极了慎刑司搜出的那些零散线索,看似纷乱无章,却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被一只无形的手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