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端坐于正院上首，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冷的凤印边缘。年世兰有孕后的嚣张气焰如同芒刺在背，而胤禛书房里那幅阿芜的画像，更是日夜灼烧着她的理智。一个淬着剧毒的计划在她心中反复推演，最终成型。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又能完全掌控的刀。
她派剪秋将一夜白头的凝玉夫人悄悄请入王府。凝玉的精神己大不如前，眼神浑浊，透着暮气沉沉的疲惫。当宜修屏退左右，将那个疯狂而恶毒的计划和盘托出时，凝玉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惊骇与难以置信的光芒！
“母亲，”宜修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淬毒的冰针，“昭华院那位……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凝玉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干瘪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椅子的扶手：“你……你想做什么？她……她可是柔则……”
“正因为她是柔则最在意的人！”宜修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刻骨的恨意，“母亲，您看看现在的王府！年世兰仗着肚子和年羹尧，几乎要骑到我头上来了！乌拉那拉家还剩什么？我无子，年老色衰，拿什么跟她斗？拿什么保住您和父亲、保住乌拉那拉家的体面？”她逼近一步，目光如刀，“阿芜那张脸，就是最好的武器！西爷对她念念不忘，把她送上西爷的床，既能成全西爷的心思，也能分走年世兰的宠爱！这是双赢！为了乌拉那拉家，一个阿芜算什么？当年您送柔则进这王府时，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柔则”的名字如同一根针，狠狠扎进凝玉的心窝。凝玉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看向昭华院的方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穿着素白孝衣、活脱脱就是女儿翻版的少女身影。一丝迟来的、微弱的怜悯和不忍啃噬着她的心。那个孩子，把自己活成了柔则的坟墓……何其可怜。
想起自己那一瞬间恍惚的呼唤。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席卷了她。柔则死了，乌拉那拉家的荣耀和未来，却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宜修的话，如同恶魔的低语，精准地击中了她的软肋。为了家族……为了乌拉那拉氏的门楣……她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点微弱的怜悯己被更深的暮气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妥协取代。
“……罢了。”凝玉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认命般的颓然，“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只是……别让她太痛苦。”这最后一句，轻得如同叹息，更像是对自己良心的最后一点交代。
几日后，一封密信和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经由凝玉的心腹，悄无声息地递进了昭华院福寿的手中。
福寿佝偻着背，在昏暗的灯下展开信纸。凝玉夫人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只有寥寥数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浑浊的老眼扫过那个油纸包，手指在上面了一下，那里面是特制的熏香——加了料的。迷香让人昏沉无力，暖香则能勾起身体深处最原始的躁动。
他沉默了很久。昭华院的日子虽然死寂，却也是这王府里难得的、没有倾轧的净土。那个叫阿芜的姑娘，像一缕幽魂般守着这座坟墓，让他这个老朽的钉子，有时也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守护着什么。然而，凝玉夫人的命令，如同烙印在他骨子里的枷锁。他最终只是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油纸包小心地藏进了自己床铺下最隐秘的角落。
年世兰生辰的日子很快到了。宜兰苑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丝竹管弦之声隔着重重院落，隐隐传入死寂的昭华院，更显此地的荒凉。
宜修端坐席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她端起酒杯，对着年世兰遥遥一敬：“妹妹大喜的日子，又怀着王爷的子嗣，真是双喜临门，姐姐敬你一杯。” 年世兰得意地扬眉，饮尽杯中酒。没人注意到，宜修袖中滑落的一点点无色无味的粉末，借着敬酒的动作，悄然落入了胤禛面前那杯新斟满的酒液中——那是宫廷秘药“胭脂醉”，能无限放大饮者心底最深、最隐秘的欲念，尤其针对那爱而不得、求而不得之人。
年世兰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接受着众人的恭维，满面春风，顾盼神飞。她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与对未来的憧憬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胤禛眼底深处逐渐凝聚的阴霾与不耐。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兄长年羹尧在西北愈发跋扈的军报，连同他隐隐倒向十西阿哥胤禵的风声，也在此刻一并传到了胤禛的耳中。
胤禛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年世兰娇艳如花的脸庞和她那孕育着子嗣的小腹上。那曾经让他愉悦的明艳，此刻却像一根刺，提醒着他年家难以掌控的野心和潜在的威胁。一丝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般悄然滑过他的眼底。他仰头，将杯中那掺了“胭脂醉”的酒，一饮而尽。
起初只是觉得心头燥热，宴会的喧嚣和年世兰刺耳的笑声让他愈发不耐。渐渐地，眼前觥筹交错、珠光宝气的景象开始模糊、旋转。一个清冷孤绝的身影，穿着素白孝衣，立在寂静的玉兰树下，那双沉静如古井却又带着惊世风华的眸子，清晰地浮现在他纷乱的脑海中——阿芜！昭华院里的阿芜！那个他只能隔着紧闭的门扉、或是在隐秘画卷上描摹的少女！
一股灼热而蛮横的渴望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他猛地站起身，无视年世兰惊愕的呼唤和满座宾客疑惑的目光，只丢下一句“不胜酒力，出去透透气”，便带着一身酒气和难以言喻的燥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喧嚣的宴席，朝着王府深处那座被遗忘的院落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