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今年的暴雨来得格外邪性。
豆大的雨点砸在柏油路上,溅起的水花都透着一股子蛮横的酸气。
一辆锃亮的黑色宾利慕尚粗暴地撕开雨帘,猛地刹在近郊一栋灯火通明的欧式别墅大门前。
车门弹开,两个穿着黑西装、戴着耳麦、体型壮硕得能把西装撑爆的保镖,像拎破麻袋一样,从后座粗暴地拖出一个人,狠狠掼在冰冷湿滑、混杂着烂叶和污泥的地上。
“噗通!”
泥水西溅。
那人影闷哼一声,蜷缩在冰冷的雨水里,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死狗。
正是江焰,或者说,一个小时前还是这栋别墅名义上的男主人——苏家那位“狗都嫌”的赘婿。
雨水瞬间浇透了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领口磨得起毛的廉价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底下清瘦却意外结实的轮廓。
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几缕湿透的黑发狼狈地贴在额角和脸颊,雨水顺着高挺却有些淤青的鼻梁往下淌,流过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
那双曾经或许也明亮过的眼睛,此刻深陷在眼窝的阴影里,死死地盯着别墅大门内透出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温暖光芒。
那光芒里,有他曾经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妻子,苏晚晴。
一个穿着剪裁精良、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真丝连衣裙的身影,撑着把一看就价格惊人的纯黑骨伞,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
伞沿微抬,露出一张足以让大多数男人呼吸一滞的脸。
苏晚晴。
海城苏家这一代最耀眼的明珠。
乌黑如瀑的长发挽在脑后,露出天鹅般优雅白皙的颈项。
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帝最得意的工笔画。
尤其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多情的形状,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寒冰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
水蛇腰被腰带收束得盈盈一握,裙摆下踩着纤细高跟鞋的小腿线条流畅得惊心动魄。
她停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泥水里蠕动的江焰,红唇轻启,声音清冷得像这漫天冰雨:
“江焰,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云泥之别。”
她的目光扫过江焰身上的狼狈,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
“你在我苏家三年,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苏家施舍?
可你给苏家带来了什么?
除了一个让整个海城看笑话的‘赘婿’名头,还有什么?
哦,还有你那间赔得底裤都没了、连累苏家都跟着丢脸的破公司!”
江焰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臂却被一只穿着锃亮皮鞋的大脚狠狠踩住,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他猛地抬头,雨水混着泥浆从额角流下,划过他眼中瞬间爆出的血丝和压抑到极致的屈辱火焰。
“施舍?”
江焰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在摩擦。
“苏晚晴!
那是我爸用命换来的抚恤金!
是你们苏家当初跪着求我入赘时承诺的本金!
是你们…用我最后的信任,设局坑走了我的一切!
连我爸妈留给我的最后那点念想…那套老城区的破房子…都填了你们苏家那个无底洞!”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子,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厉。
这三年,他活得像个笑话。
为了所谓的报恩,为了父亲临终前“照顾好苏老”的嘱托,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像个隐形人一样活在苏家这个金丝笼里,忍受着所有人的白眼和嘲讽,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结果呢?
所谓的“家族危机”需要资金周转。
哄骗他签下那份用他父母遗物抵押的借贷合同。
转头他的公司就被苏家联合几个“合作伙伴”做空破产,抵押物被强行收走!
这一切,都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只为了榨干他最后的价值,再把他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跪着求你?”
苏晚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江焰,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三年前若不是爷爷病糊涂了,非要履行那个可笑的娃娃亲承诺,你以为凭你一个死了爹妈、穷得叮当响的破落户,有资格踏进我苏家大门半步?至于那点钱…”
她语气轻蔑得像在谈论路边的石子:
“就当是苏家这三年养条看门狗的伙食费了。”
“看门狗?”
江焰怒极反笑,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刻骨的寒意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死死盯着苏晚晴那张美艳却冰冷如面具的脸:
“好!
苏晚晴,你说得真好!
是我江焰眼瞎心盲,错把豺狼当恩人!
从今往后,我江焰和苏家,恩断义绝!
这笔债,老子记下了!”
“记下?”苏晚晴还没开口,一个油滑轻佻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搂着苏晚晴的腰走了出来,正是海城另一个二流家族周家的少爷,周子豪。
他看江焰的眼神,就像在看阴沟里挣扎的蛆虫,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戏谑。
“就凭你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拿什么记啊?
拿你身上这件地摊上二十块三件的破T恤?
还是拿你那张欠了一屁股债、连狗都嫌的烂脸?”
周子豪嗤笑一声,搂着苏晚晴的腰故意紧了紧,示威似的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
苏晚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江焰,认清现实吧。”
周子豪一脸得意,就像一株顶着“绿帽子”的草,嚣张地在江焰头顶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