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霍家大宅。
霍霄霆哼着小曲，西装外套随意甩在肩上，领带早不知丢哪个女明星那儿了。
上到二楼，他本能地闭嘴，踮脚，甚至还屏住了呼吸。
可就在路过半掩的书房大门时，里面传出一把低低的声音：
“进来。”
霍霄霆心里咯噔一下，接着叹了口气，垂头耷脑地转过身，推门进去。
“一身酒气。”
老爷子从书桌后投过来的眼神，让霍霄霆打了个冷颤，“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霍霄霆呵呵地哂笑两下：
“今晚是贺家老大说要庆功啥的，非拉我过去的……”
他瞥见父亲手边的几份报纸，有《星岛日报》也有《明报》，都翻在了财经版。上面的几乎都是在说轻工博览会的事。
最上面那份的头条标题赫然是——
“任我游横扫轻工博览会，魔方席卷欧美订单”，配图正是自己在展台上和雨果握手的照片。
老爷子头也没抬，指尖敲了敲桌面：
“刚有点起色，就翘尾巴了？”
霍霄霆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
他知道老爷子这是刀子嘴豆腐心。
老爷子果然还是吃这一套，又或许想着儿子都三十出头了，想留几分面子，便转而说道：
“今天喝早茶的时候，碰到老林他们几个，都夸你这次做得不错。”
霍霄霆刚想咧嘴笑，反应过来，赶紧保持乖乖低头。
老爷子突然话锋一转：
“你是不是打算继续在制造业这块投入？”
霍霄霆心头一震，摇头道：
“在这上面继续投入……意义不大。”
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做事半途而废，就没想过更进一步？”
霍霄霆犟着脖子，把最近两年的地租和人工成本的增长率，还有地产和金融行业的资本回报率一摆，情况就很明了了。
老爷子见他不是心血来潮，倒也不火了：
“那按你的意思，在香江搞制造业，就是死路一条了？”
“那倒不是。”
霍霄霆来了精神，把叶念祖那天说的“高、精、联”的规划搬了出来：
“走老路肯定是不行的了。要走，就走条新路，走高附加值，靠精密制造，再联合内地。”
“哦？”
老爷子听出点意思了，甚至摘下了眼镜。
“所谓高，就是像瑞士表那样玩溢价。
譬如魔方，成本一块半，我们就敢卖十五，赚的就是我有你冇；
所谓精，是指吃透精密制造。
我们香江的精密加工现在还是领先日韩，更别说台岛。所以我们得做细活，做技术活。”
老爷子手指轻叩桌面：
“那联呢？”
“这就是最重要一点了。”
霍霄霆的酒劲全醒了，“就是联合内地，背靠大陆。用我们的技术优势，来结合他们的成本优势，相辅相成，两相得利。”
话音落下，书房突然安静得可怕。
老爷子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景，似乎陷入了思索。
霍霄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种交卷后老师现场打分的恐惧……
就在他后背全湿透时，老爷子突然问：
“这些是你自己想的？”
“是我……”
霍霄霆张了张嘴，最终老实交代，“是我……跟叶念祖一起聊天分析出来的。”
“叶念祖？就是那个怂恿你，来找我给魔方打广告的小子？”
老爷子转身过来，嘴角竟有一丝笑意，“那天在汇丰开会，李家成也提起过他，说是个有意思的后生仔。”
他打量一番儿子，点点头：
“你能押注在他身上，眼光还行。找天约他出来喝个茶吧。”
眼光……不错？
听到这样的评语，霍霄霆心头顿时一喜：
“没问题。但估计得等过一阵子了，他前几天刚上大陆。”
老爷子“嗯”了一声：
“那就等我们下个月去完京城，回来再说吧。”
“去京城？！”
霍霄霆声音都变了调。
1977年的内地之行，对港商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怎么？你不愿意去？”
老爷子皱起了眉头。
“我？！我也……”
霍霄霆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我们”，是包括了他的。
“愿意，愿意！肯定愿意了。”
他赶紧点头。
“你也是时候，放多点心思在家族生意上了。这么大个人还没定性，早该找个人回来看住你了。”
老爷子又絮叨了几句，挥挥手让他离开。
霍霄霆乖乖地退出书房，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然后锁上门，一把把头埋进被子堆里。
很快，从里面传出母鸡打嗝般的声音。
……
省城，友谊宾馆。
叶念祖谢绝了服务员上菜的建议，第三次抬手看表。
三天前，他就住进了爱群大厦。
可是，没见到王浩。
联系上二两之后，才知道王浩现在在沪城。
首到今天一大早，二两才来敲门说他己经在来的路上。
于是乎，他便包下了这里的包厢，等着他来。
但这回没过多久，王浩那张公子哥的脸便出现在门口。
“阿祖！”
王浩一把就抱住他，比起之前可要热情多了。
当然，如果谁能让自己轻轻松松，几个月时间就赚个几百万，叶念祖甚至会抱着他啃的……
叶念祖招呼他坐下，然后探头出去喊道：
“服务员，上菜！
酒过三巡，聊过些天南地北天气女人之类的闲话，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生意上来。
“有两个事儿想跟你合计合计。第一，彩色电视机的需求越来越大，能不能想想办法，多弄点进来？”
王浩放下筷子道。
“这个没问题，”
叶念祖点点头，“不过下一批货是赶不及了，但我可以保证新年之前，把一半的黑白电视都换成彩色的。
那第二呢？”
王浩挠了挠头：
“第二件就是……收录机最近不好卖了。”
“不好卖？”
叶念祖有些意外，“之前不是挺抢手的吗？”
“是抢手过。”
王浩解释道，“可现在问题来了——机子是有了，磁带呢？
新歌太少，翻来覆去就是那几首老歌，年轻人都嫌腻了。没歌听，谁还买收录机？”
叶念祖恍然大悟：
现在些年代，内地流行音乐还没起步，港台音乐又屡屡被禁，磁带资源极度匮乏。
没有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他沉吟片刻：“这事儿我记下了，回香港就想办法。”
没有油，谁还买车啊？
叶念祖沉吟片刻：
“放心，等我回去后再想想办法。”
王浩见叶念祖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行，那我等你消息。
话说回来，阿祖，你这次找我，不会就为了问这俩事儿吧？”
叶念祖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用红布包着，往王浩面前一推：
“先送你个礼物。”
王浩疑惑地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把车钥匙，上面刻着“TOYOTA”的标志。
他愣了一下：
“这是……”
“丰田霸道，新款，”
叶念祖笑道，“跟下批水货一起装箱运过来了，上牌的事儿你自己搞定。”
王浩手一抖，酒杯“哐啷”一声，掉进汤碗。
1977年内地县委书记才坐212吉普，这礼物烫得吓人。
“这，这太扎眼了……”
王浩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抓着那车钥匙恨不得含进嘴里。
“我就是嫌送奔驰宝马太扎眼，才选的这个。”
叶念祖搂着他的肩头，“这霸道耐造，你以后工作上要往下面厂矿跑，总用的上。”
王浩的嘴角从刚才到现在都弯不下：
“兄弟，你这……太客气了！走水货这事儿，咱俩是搭档，有钱一起赚，不用这么破费的。”
“送你车可不是为了那事，而是为了这个——”
叶念祖掏出个魔方放到桌面上。
“这不就是我上回送你的玩具？”
“没错。”
叶念祖笑道，“就是这么个小玩意，上个星期在香江轻工博览会，我卖了西百万个。”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