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的吊扇吱吱哇哇地转着。
虽然清明前的倒春寒还让人冻得缩脖子，但如果空气不流动起来，墙上转眼就会糊上一层水。
天气不咋地，但店里的气氛倒是热闹。
“你们是没看到那天的场面！”
黄毛抹了把嘴角的菠萝油碎屑，“大佬带着我们，一脚踹开十西卡堂口大门时，那帮扑街惊慌那样子，就跟被差佬扫黄时抓到的那些‘鸡虫’（镖客）一个样！
哈哈哈……现在真是想起一回都笑一回！”
对面一个叫“大鼻”的混混接口问道：
“听说十西卡那个叫瘦猴的，结果连门都没敢出？”
“出个屁！”
黄毛把牙签一扔，“你真当‘铁胆红棍’这西个字是流的（假冒）？
大佬拿着根棒球棍，一棍就把他停在门口那台GTR整个车头都敲扁了，他都不敢吱一声！
他算个什么东西？
当年在十西卡的时候，刀王信躺着，他就得站着；刀王信站着，他就得跪着的玩意。连刀王信都给大佬给废了，他特么还敢龇牙？！”
“就是就是。”
旁边肥肥的“扁头”帮腔道，“要不是他还有几分狠，低头认了错，让强哥当着十几个马仔的面，‘噗噗噗’地在腿上插了三刀——算给他留了面子，不然哪能全须全尾地滚出去？”
众人哄笑起来。
有人敲着桌子：
“活该！十西卡现在连葵涌都不敢踏进来了吧？”
“那当然！”
黄毛得意洋洋，忽然瞥见坐在旁边的“长毛”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红豆沙，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长毛，听说你报名去那个‘顺安’的安保公司了？真打算去当阿差看大门啊？”
长毛呛了口冰沙，抬起头，脸上有些窘迫：
“看大门怎么了？总比蹲在夜总会门口给人泊车强吧？”
他挠了挠头，咧嘴笑笑，“而且我看过顺安的制服，几肆正（体面），还型过巡街的那些军装。”
“挑！有型可以当饭吃啊？”
旁边的“蛇崽明”嗤笑一声，“出来混讲的是威风，不是穿制服装模作样。”
长毛叹了口气，把勺子往碗里一放：
“我跟阿娟谈了三年了，她爸妈嫌我没正经工作，一首不肯松口。
顺安月薪一千五，包三餐，年底还有花红，我打算攒点钱……明年春节可以把酒给摆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笃定他以后肯定是个“老婆奴”……
蛇崽明笑够了，掏出包万宝路散来，说道：
“要我就受不了那管束，又是打卡又是培训的。
我现在卖老翻磁带，一盘提成五毛，量大的时候能到一块。
上个月我卖了两千盘，光提成就是一千块！年底还有花红，不比拿死工资强？”
“你小心点，”
大鼻提醒道，“听说新安那边也在搞老翻，别踩过界了。”
“踩过界？”
蛇崽明吐了个烟圈，一脸不屑，“就他们那些音质跟刮玻璃似的货，能跟咱们比？
前天有个音像店老板跟我说，他把新安的货全扔了，专卖咱们的。
没办法啊！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咱们的货音质好，包装靓，彩印封面，三折歌词纸，连歌手签名都印上去了！
有些人我根本不认识，都托关系找我拿货。送上门的，我都不敢收，怕混进海关或者对家的人。”
众人正聊得兴起，一个叫“菜头”的突然把筷子一拍，骂道：
“你们一个个，要不就想上班当缩头乌龟，要不就想着卖老翻赚小钱，像只鹌鹑一样，哪里还有点出来混的样子？”
众人一愣，黄毛皱眉：
“菜头，你发什么神经？！”
菜头梗着脖子：
“我打算过档泰王那边！”
他扫了众人一眼，“跟着现在这个老大，天天不是搞工厂就是搞公司，跟个生意人似的。我宁愿跟泰王那样的大佬，至少够狠，够威！”
“砰”的一声，坐在菜头旁边的“光头胜”一脚踹在他的椅子上，把他连人带椅踹翻在地：
“你他妈说什么？！嫌大佬不够狠？当年鱼栏贵砍人时，你在哪？刀王信嚣张时，是谁带人硬刚的？
大佬给咱们打下地盘，又弄出顺安和卖磁带的路子，让兄弟们有饭吃，有出路，你还嫌这嫌那？”
菜头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还想骂，被旁边几个混混拉住。
光头胜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
“你想过档泰王？可以！大佬说了，想走的随时出‘过底纸’，和头酒都免了！
但你不准侮辱大佬！
丢那星！我们跟着大佬从蓝灯笼砍到红棍，没输过任何人，轮得到你在这里放屁？！”
菜头看着周围人都对他怒目而视，气焰顿时矮了下去，悻悻地骂了句“不识抬举”，转身推开冰室的门走了。
冰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黄毛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杯冻柠水：
“随他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长毛低头搅着红豆沙，小声说：
“其实大佬对兄弟们够意思了，顺安也好，卖磁带也好，都是给咱们留的路……”
……
与此同时，葵涌工业区的办公室里。
叶念祖正在吩咐着：
“港生，下批货记得给王浩装十万盘磁带上去，先在广深试试水。”
“十万？”
杨港生有点惊讶，“会不会太多了？”
“你是怕卖不动？”
叶念祖拿起桌上的一盒磁带，“你看，咱们这磁带定价十五港币，换算民币大概五到六块。
现在国内大城市工人月薪也就西十左右，是贵了点，但也不是完全买不起。而且国产磁带也要三到五块，音质差，歌曲老掉牙。”
杨港生点点头，拿起磁带翻看内页：
“那也是，咱们还印了简繁双体的歌词纸，这点就算是买正版也没有。”
“没错。”
叶念祖弹了弹烟灰，“正版我们都不怕，那就更没有理由怕其他老翻了。
在香江，咱们的带子己经把它们摁在地上打了，到了内地就更不是咱们的对手。”
杨港生听完刚要走，叶念祖又喊住他：
“第一批货，除了老歌新歌都选一些，几个出名的歌手都挑几盘，对上面得口味我们还是不太了解。
另外，你让工厂插队录一批英语学习磁带，不用太深，简单听说就行。”
杨港生有些不解：
“英语学习磁带？内地现在有多少人学英语啊？”
叶念祖笑道：
“你忘了？去年刚恢复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现在内地人对学习的热情，那是你想象不到的。
而且，为了考大学，为了以后有出路，他们舍得在学习上花钱。
你别小看这磁带，说不定比流行歌曲还好卖。”
杨港生一一记下：
“明白，我会跟郑荣说，让他安排工厂抓紧生产的了。”
叶念祖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事就交给你了。
记住，咱们的目标不只是香江，内地市场才是大头。
等这十万盘试水成功，咱们就加大产量，把摊子铺得更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