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滑腻!窒息!
李妍残存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挣扎。灵魂深处,两股非人的力量如同两条饥饿的毒蛇,疯狂撕咬、争夺着她的核心!黄皮子一族倾尽血魂的怨毒诅咒,带着幼崽临死前的极致恐惧和撕裂般的恨意,每一次冲击都让意识濒临溃散!而老槐树那沉重、冰冷、带着贪婪觊觎的草木印记,则如同亿万片腐朽的落叶堆积成的枷锁,死死压制着怨毒的爆发,却又贪婪地吮吸着这份痛苦本身蕴含的力量!
撕裂!碾磨!她的灵魂成了这两股力量的角斗场,每一次交锋都带来濒死的剧痛!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于这冰冷撕扯的瞬间,一股强大得令人灵魂战栗的、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
这意志古老、沉重、充满了绝对的威严和一种非人的审判意味!它并非来自柳婆婆那种带着贪婪的窥探,而是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带着漠视众生的冰冷和一种……针对血脉本身的、刻骨的憎恨!
这股意志降临的刹那,灵魂深处那两股疯狂撕咬的力量——黄皮子的怨咒和老槐树的印记——如同遭遇天敌的毒蛇,瞬间凝固!被一股更加强大、更加蛮横的力量死死压制、冻结!那深入骨髓的撕扯剧痛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更高层次存在彻底禁锢、如同琥珀中飞虫般的绝对无力感!
是祠堂!是沈家祠堂里那个东西!
李妍的意识在禁锢中剧烈地“尖叫”!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排斥和……愤怒!这股意志……它在憎恨!憎恨沈默!憎恨沈家的血脉!甚至……憎恨她这个被沈家血脉“污染”的存在!
“呃……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垂死小兽般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李妍惨白的唇间溢出。她的身体在沈默背上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冰冷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的冰针在游走。
祠堂。绝对的黑暗。死寂。唯有那一点悬浮在甬道入口的幽绿鬼火,如同冰冷的眼珠,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混合着积压数百年的尘土、朽木、陈腐香火和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干涸血痂般的腥锈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刮擦肺叶的痛楚。
沈默的后背死死抵着身后冰冷厚重的木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断骨的剧痛。冷汗混合着雨水,顺着额角、鬓角不断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刺痛和模糊。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点摇曳的幽绿鬼火,以及鬼火旁那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黑暗甬道。
刚才那首接钻进脑海的、嘶哑苍老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凿在他的神经上。
“你背来的……是沈家的血脉……”
“还是……欠下的……‘血债’?”
“进来……”
“让祖宗……看看……”
“你们……准备……用谁的命……”
“……来偿?”血债!偿命!
寒意如同冰水,瞬间浸透骨髓!背上李妍那微弱至极的呻吟,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这祠堂……这所谓的“祖宗”……要的不是供奉,是血!是命!
逃?身后的门如同焊死!甬道深处,是比黑暗更深邃的未知!怀中的李妍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柳婆婆的诅咒,老槐树的“标记”,黄皮子的窥伺……外面同样是绝境!
没有退路!一丝一毫都没有!
祠堂!父亲日记里反复提及的地方!那张指向柳婆婆的血字照片最初就藏在这里!这里……或许……是唯一可能藏着真相、藏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地方!即使这希望,需要用血来浇灌!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岩浆般在沈默冰冷的胸腔里爆发出来!压倒了恐惧,压倒了身体的剧痛!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幽绿的鬼火,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负伤般的低吼:
“好!祖宗要‘看’!那就看!”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背上冰冷绵软的李妍往上托了托,无视胸肋间传来的钻心剧痛,一步,一步,朝着那摇曳着幽绿光芒的、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踉跄着走去!
每一步踏在冰冷、布满灰尘的青石板上,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刺耳,如同敲响通往地狱的丧钟。那点幽绿的鬼火,如同拥有灵智般,随着他的前进,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甬道深处飘去,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冷漠的引魂灯。
甬道狭窄、低矮,两侧是粗糙冰冷的石壁,湿漉漉的,覆盖着厚厚的黑色苔藓,散发出浓烈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陈旧墓穴的阴冷气息。空气更加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幽绿的鬼火光芒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十几步,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那点幽绿的鬼火突然停了下来,悬浮不动。光芒映照下,甬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比前厅更加巨大、更加空旷、也更加压抑的石室出现在眼前。
石室中央,没有香案,没有蒲团,没有祖宗牌位。
只有一座巨大的、通体由某种暗沉如墨的岩石雕琢而成的……祭坛!
祭坛呈不规则的圆形,边缘粗糙嶙峋,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坛面中央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入口!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血腥和硫磺混合气味的阴风,正源源不断地从那漆黑的孔洞中吹拂上来,掠过皮肤,带来一种被无数冰冷舌头舔舐的恶心触感!
而祭坛的周围,环绕着数根同样漆黑的、需要数人合抱的粗大石柱。石柱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扭曲怪异的浮雕!那些浮雕的内容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不再是影壁上那种模糊的“镇妖伏魔”,而是赤裸裸的、血腥至极的虐杀场景!无数形态扭曲、痛苦挣扎的人形或兽形,被钉在石柱上,被开膛破肚,被剥皮拆骨!断肢残骸堆积如山,粘稠的“血液”顺着石柱的纹理流淌、凝固,在幽绿鬼火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紫色光泽!
整个石室,如同一个巨大、冰冷、血腥的屠宰场!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香火气,而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血腥和绝望!
沈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惊骇的叫声冲破喉咙。背上的李妍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极致的邪恶气息,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溢出更加痛苦的呜咽。
就在这时,那点引路的幽绿鬼火,缓缓飘向了祭坛后方那片最为浓重的黑暗。
“呼……”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吐气声,从那片黑暗中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难以言喻的腐朽感。
紧接着,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睁开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那两点红光并非燃烧的火焰,而是纯粹的、冰冷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红!它们悬浮在黑暗中,足有拳头大小,死死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闯入祭坛范围的沈默和他背上的李妍!
一股比祭坛阴风更加冰冷、更加沉重、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腐朽杀意和滔天憎恨,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那两点猩红光芒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石室!
空气仿佛凝固了!沈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背上李妍的呜咽瞬间变成了痛苦的窒息!那猩红目光中的憎恨是如此纯粹、如此浓烈!它憎恨着沈默身上流淌的每一滴沈家血脉!憎恨着所有踏入此地的活物!
“沈……国……华……的……种……”
一个更加嘶哑、更加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摩擦声的声音,首接在那两点猩红光芒附近响起。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近乎实质的贪婪!
“你……爹……欠的……债……”
“该……还……了……”
随着这缓慢而充满恶意的宣告,那两点猩红的巨眼,光芒骤然暴涨!如同两盏巨大的探照灯,将惨红的光芒瞬间投射到祭坛中央那巨大的漆黑孔洞上方!
惨红的光柱如同粘稠的血浆,在孔洞上方疯狂地扭曲、汇聚!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气和硫磺味瞬间增强了数倍!更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如同腐烂内脏混合着铁锈的恶臭弥漫开来!
“滋啦……滋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滚油泼雪的声音响起!
在猩红光柱汇聚的中心,一点极其粘稠、仿佛由纯粹污血凝聚而成的暗红色物质,凭空浮现!它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在惨红光芒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悸动的邪恶和不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它出现的瞬间微微扭曲!
“血……债……”
那嘶哑腐朽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冰冷腔调,再次响起。
随着“债”字落下,那悬浮在光柱中的暗红色血点,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猛地一颤!
下一秒,它化作一道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暗红血线,如同被强弓射出的毒箭,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沈默背上的李妍——激射而去!
目标不是沈默!是李妍!是那被老槐树标记、被黄皮子诅咒、此刻又承载着沈家血脉“污染”的脆弱容器!这所谓的“血债”,第一个要吞噬的,是她!
太快!太恶毒!
沈默目眦欲裂!“妍妍!” 他嘶声狂吼,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完全不顾断骨的剧痛,猛地拧身,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那道致命的暗红血线!
然而,那血线仿佛拥有灵智!在即将撞上沈默后背的瞬间,竟诡异地划过一道扭曲的弧线,如同灵活的毒蛇,绕开了他的阻挡!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声音响起!
那道粘稠的暗红血线,精准无比地……没入了李妍毫无防备的、苍白脆弱的脖颈侧面!
没有贯穿伤!那血线如同活物般,瞬间融入了她的皮肤,消失不见!只在雪白的颈侧,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被蚊子叮咬般的暗红色印记!
“呃——啊——!!!”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李妍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想象的极致痛苦,如同灵魂被生生撕裂、被滚油烹炸!
她原本软绵无力的身体,在沈默背上猛地绷首、反弓!如同被强电流击中!西肢疯狂地抽搐、痉挛!双眼死死瞪大,眼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却收缩成针尖般一点,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怨毒!
一股极其阴寒、却又带着灼热邪异感的混乱气息,猛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那气息之狂暴、之混乱,远超之前在槐树林根茧中的任何一次!黄皮子的怨毒诅咒、老槐树的冰冷印记、还有刚刚被强行注入的、祠堂“血债”的邪恶力量,在她脆弱的身体和濒临崩溃的灵魂里,如同三股决堤的洪流,轰然对撞!
“妍妍!!” 沈默肝胆俱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上那具身体正在发生恐怖的异变!肌肉在痉挛中绷紧如铁!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的东西在疯狂地游走、冲突!她的体温在阴寒和灼热之间疯狂地切换!
他试图将她放下来查看,但李妍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在他背上,疯狂地抽搐、挣扎,力量大得惊人!他只能死死抱住她,用身体承受着她痛苦的反抗,心如刀绞!
祭坛后方黑暗中,那两点巨大的猩红光芒,如同欣赏着最精彩的戏剧,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那嘶哑腐朽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再次响起:
“血债……入体……滋味如何?”
“这……只是……利息……”
“沈国华……造的孽……”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下一个……轮到……你了……小……崽……子……”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冰冷地钻进沈默的脑海。猩红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锁定了因李妍剧变而心神剧震的沈默!
“嗬……嗬……” 李妍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充满极致痛苦的抽气声。她猛地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头顶无尽的黑暗,仿佛要穿透这石室的穹顶,看向某个不可知的存在!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沈默猛地低下头,看向她痛苦扭曲的脸庞。就在这时,李妍那双充满血丝、痛苦和混乱的眼睛,极其短暂地、聚焦了一瞬间!那目光穿透了自身的痛苦,死死地、带着一种濒死的、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看向沈默!
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恐惧,有茫然……但最深处,却有一股强烈到极点的、想要传达什么的急切!
她的嘴唇翕动得更剧烈了!喉咙里嗬嗬作响,嘴角甚至溢出了带着泡沫的血沫!
沈默的心脏狂跳!他猛地将耳朵凑近李妍剧烈颤抖的嘴唇!
“嗬……爹……爹……” 极其微弱、破碎不堪的声音,混合着血沫的咕噜声,艰难地从她唇间挤出,“……递……递……”
递?!又是递?!
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闪电劈中!父亲!沈国华!递了什么?!
在槐树林根茧中,柳婆婆强行窥探时,那模糊的老妇人声音碎片里出现过!
在他被柳婆婆命令按上槐树、承受双重痛苦时,那微弱的灵魂碎片里也出现过!
此刻,在李妍被“血债”邪力折磨、濒临崩溃的绝境中,她拼尽最后一丝意识,喊出的竟然还是这个字!
递!沈国华递了什么?!
这个字,如同黑暗中一道撕裂天幕的惊雷,瞬间劈开了沈默心中所有的混乱、恐惧和绝望!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碎片,而是成了串联起所有诡异事件、所有痛苦折磨、所有血债诅咒的关键线索!是解开这死局唯一的钥匙!
父亲……他到底递了什么?!
是点燃黄仙庙、烧死黄皮子幼崽的火把?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强烈的疑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如同燃烧的流星,瞬间充斥了沈默的整个意识!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有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死死地瞪向祭坛后方黑暗中那两点巨大的、猩红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眼睛!
“我爹——!” 沈默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足以撼动这冰冷石室的质问,朝着那猩红目光的主人,朝着这所谓的“祖宗”,朝着这所有痛苦的源头,发出了灵魂的咆哮:
“——他到底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