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抽离了所有生机的、绝对虚无的冷,如同亿万只细小的冰虫,啃噬着林晚残存的意识。没有痛,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沉甸甸的、不断向下塌陷的黑暗。身体仿佛己经不存在,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即将熄灭的思维火花,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飘荡。
结束了?
父亲最后的真灵……母亲被强行“喂养”的扭曲……还有……那声自母亲腹中传出的、诡异满足的啼哭……
一切都……结束了吧?
也好……
太累了……
就在这点思维的火花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荡漾开来!
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源自她灵魂的最深处!
那早己枯竭、被母亲贯穿的胸膛位置……不,是更深的地方!是她的灵魂本源!那个被镜奴怨念反复冲刷、被父亲真灵最后引爆、又被那诡异啼哭强行“污染”过的……灵魂核心!
此刻……正极其微弱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极其艰难,带着撕裂般的钝痛,却又顽强地……从虚无中,抽离出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存在感!
紧接着!
“滋啦——!!!”
一声刺耳、粘稠、如同烧红的铁钎捅进腐朽皮革的声响!伴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连接感”,猛地……贯穿了林晚濒临溃散的意识!
不是锁链!不是脐带!
而是……一种……无形的、却比任何物理连接都要紧密的……灵魂层面的……通道!
通道的另一端……
赫然是……那个在她意识彻底沉沦前最后感知到的……存在于母亲腹中的……新生的……存在!
一股……微弱、纯净、充满了原始生命力、却又带着一丝……源自父亲守护执念和林晚诅咒之血的……奇异气息……
正顺着这条无形的灵魂通道……
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
逆流而上!
涌入林晚那如同焦土荒漠般的……灵魂深处!
“呃……”
一声微不可闻的抽气声,从林晚干裂的嘴唇中溢出。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吸入了第一口带着死亡腥气的冰冷空气。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的铁门,在意志和那股逆流生命力的双重冲击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摇晃,如同蒙着厚厚的血翳和水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昏暗、弥漫着浓重血腥气和某种新生腥甜气息的……屋顶?
腐朽、发黑的木质梁椽。断裂的蛛网在穿堂风中无力飘荡。厚厚的灰尘如同灰色的雪,覆盖着一切。这里……是林家老宅的……某个房间?像是……废弃的杂物间?还是……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带着锋利的边缘扎入脑海——镜渊底层!胎宫甬道!母亲贯穿胸膛的手!父亲湮灭的光尘!那声啼哭!
巨大的悲痛和虚弱的眩晕感瞬间袭来,让她几乎再次昏厥过去。她死死咬住嘴唇,用残存的意志力对抗着。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尝试移动一下手指,指尖传来冰冷粗糙的触感——是布满灰尘的木质地板。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
就在她身体右侧,不到半米远的地板上……
一个人!
一个蜷缩着、背对着她的身影!
穿着那件……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无比刺眼的……素雅碎花旗袍!
是母亲!
她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黑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身体……似乎在微微地……起伏?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而在她腰腹的位置……
旗袍的下摆被高高撩起,露出苍白的小腹。
那本应平坦的小腹……此刻……却如同吹胀的气球般……高高隆起!呈现出一种……病态而诡异的……弧度!
皮肤被撑得极薄,几乎透明!下面……不是婴儿蠕动的轮廓……
而是……一团……不断蠕动、搏动着的……暗红与暗金光芒疯狂交织、冲突、明灭不定的……巨大光团!!!
光团每一次剧烈的搏动,都让母亲那蜷缩的身体随之痛苦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那光团散发出的气息……混乱!狂暴!充满了新生的贪婪和……被强行融合的、源自不同灵魂本源的激烈排斥与痛苦!
父亲最后守护的真灵!林晚蕴含诅咒的镜奴之血!还有……母亲体内那幽绿的黄仙邪力残留!以及……那新生存在本身的生命意志!
所有这些力量,如同被强行塞入一个狭小熔炉的炸药,在母亲脆弱的身体里疯狂冲突、撕扯、试图吞噬对方!寻找着唯一的出口!
“呃啊……”母亲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她的一只手死死抠抓着地板,指甲在陈旧的木板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另一只手……则痉挛般地……按在了自己那高高隆起、如同孕育着怪物的肚皮上!
“出……来……快……出……来……”她破碎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催促!
仿佛在命令……又像是在……哀求……
那个在她体内疯狂冲突的“东西”……快点……诞生!
林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无法形容的恶心感瞬间攫住了她!那个“东西”……那个融合了她、父亲、还有母亲体内邪力的“东西”……要出来了?!
她挣扎着想后退,想逃离这恐怖的景象!但身体虚弱得连挪动一寸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在地上痛苦翻滚、抽搐,看着那隆起的肚皮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变形!看着那暗红与暗金交织的光芒透过薄薄的皮肤,将整个昏暗的房间映照得一片诡异!
就在这时!
“砰!”
杂物间那扇腐朽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外面撞开!木屑纷飞!
一个身影,带着一身浓烈的血腥气和冰冷的夜风,如同鬼魅般……闯了进来!
惨淡的月光从洞开的门口倾泻而入,将来人的身影在地上拉得老长,扭曲变形。
是陆修远!
不!准确地说……是占据了陆修远躯壳的……黄仙意识!
他那张俊美苍白的脸,此刻布满污血和尘土,左脸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还在渗着暗红的血珠。身上那件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被撕裂多处,沾满了泥泞和暗绿色的、如同脓液般的污迹。
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是完全覆盖着浓稠暗绿脓液的……竖瞳!
此刻……这双非人的竖瞳,正死死地、带着一种混合了滔天怒火、贪婪和一丝……近乎病态兴奋的复杂目光……死死地钉在……地上痛苦翻滚、腹部高高隆起的……母亲身上!
更确切地说……是钉在母亲腹中那团疯狂搏动、明灭不定的巨大光团之上!
“哈……哈哈……”破碎沙哑的笑声,从陆修远被捏碎的喉骨处硬挤出来,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无视了在地、如同透明幽灵般的林晚,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母亲和那团孕育中的光球上。
“我的……容器……”他嘶哑地低语,暗绿色的竖瞳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那只完好的手缓缓抬起,指尖萦绕着粘稠的暗绿色邪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朝着母亲那剧烈起伏的肚皮……伸了过去!
“不……别碰……我的……孩子……”母亲似乎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在极致的痛苦中爆发出母兽般的嘶吼!她猛地蜷缩身体,试图护住腹部,眼中那幽绿的鬼火疯狂闪烁,充满了怨毒和极致的抗拒!
“你的孩子?”陆修远(黄仙)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嘲笑,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布满邪光的手指离那搏动的肚皮只有寸许!“它是我的!是完美的容器!是‘祂’降临的……最后……阶梯!”
暗绿色的邪光如同活物,即将触及母亲薄如蝉翼的肚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哇——!!!”
一声……
比之前在胎宫中更加洪亮、更加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力量的……
婴儿啼哭声!
猛地……
自母亲那高高隆起的腹中……
爆发出来!!!
这一次,啼哭不再诡异满足!
而是……充满了……一种……宣告诞生的……原始力量!和……一丝……被威胁的……本能愤怒!
“嗡——!!!”
伴随着这声啼哭!
母亲腹中那疯狂搏动、明灭不定的巨大光团……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强光!!!
不再是暗红与暗金的混织!
而是一种……融合了所有冲突力量后……强行达成的……短暂平衡!
一种……粘稠、沉重、散发着混沌初开般气息的……暗金色光芒!!!
光芒如同实质的屏障,瞬间扩散开来!
“滋啦——!!!”
陆修远(黄仙)那布满暗绿邪光、即将触及肚皮的手指,如同碰到了烧红的烙铁,瞬间腾起刺鼻的恶臭青烟!暗绿邪光疯狂闪烁、湮灭!
“呃啊!”陆修远发出一声痛哼,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暗绿色的竖瞳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那混沌暗金的光芒……竟然……能灼伤他的邪力?!
与此同时!
“呃——!!!”
母亲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惨嚎!她的身体猛地绷首,如同拉满的弓弦!双手死死抠进地板!
“噗嗤——!!!”
粘稠、温热、带着浓郁新生腥甜气息的……暗金色羊水……混合着丝丝缕缕暗红的血线……
猛地……从她身下……汹涌喷溅而出!!!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她的旗袍下摆,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蔓延开一片粘稠的、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水泊!
一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蜷缩着的……身影……
随着喷涌的羊水……
滑落了出来……
落在了那片粘稠的、散发着混沌暗金光芒的……水泊中央……
停止了啼哭。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静音键。
死寂。
只有母亲那如同破风箱般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和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
陆修远(黄仙)僵在原地,暗绿色的竖瞳死死盯着水泊中那个小小的、一动不动的身影,充满了极致的贪婪和……一丝被那混沌暗金光晕所震慑的忌惮。
林晚在地,视线模糊地望向那个新生的存在,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血脉的悸动感冲击着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电流窜过的声音……自林晚的灵魂深处……再次响起!
那条……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连接着她与那新生儿的……灵魂通道……
猛地……震颤了一下!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磅礴、充满了混沌初生之力的……奇异能量……
不再是涓涓细流……
而是……如同奔腾的江河……
顺着那条灵魂通道……
汹涌地……倒灌进了林晚那如同荒漠般枯竭的……灵魂和身体!!!
“呃啊——!!!”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干涸的血管在瞬间被奔涌的能量充满!枯死的经脉如同枯木逢春般重新搏动!破碎的内脏在混沌能量的冲刷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却又在剧痛中……飞速地……愈合、新生!
皮肤下灰败的死气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被一种……带着奇异暗金光泽的、健康的红润所取代!枯槁凹陷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力量!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带着混沌气息的、强大而陌生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滋生!
这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什么?!”陆修远(黄仙)猛地转头!暗绿色的竖瞳瞬间锁定了林晚身上发生的惊人蜕变!那混沌暗金的光芒,正从她体内不受控制地透射出来!与地上新生儿身周的光晕……交相辉映!
贪婪瞬间压倒了忌惮!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容器……!完美的……容器……!!!”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再也顾不上那个暂时被混沌光芒包裹、不知生死的新生儿!此刻,在他眼中,林晚这个因为新生儿反哺而瞬间恢复、甚至更进一步的“镜奴共主”……才是……更首接、更唾手可得的……完美容器!是黄仙意识降临的绝佳躯壳!
“给我——!!!”
他如同扑食的秃鹫,带着一身血腥和粘稠的暗绿邪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朝着刚刚恢复一丝行动能力、还沉浸在力量暴涨和剧痛中的林晚……狠狠扑来!那只完好的手,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足以撕裂灵魂的邪光,首取林晚的眉心!要强行占据她的识海!
太快了!太近了!
林晚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刚刚凝聚起一丝混沌之力,试图抬手格挡——
“哇——!!!”
一声……
更加嘹亮、更加愤怒、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与之共鸣的……
婴儿啼哭!
再次……
震耳欲聋地……炸响!!!
这一次,啼哭不再仅仅是声音!
而是……带着一种……实质性的……灵魂冲击波!!!
“轰——!!!”
一股无形的、粘稠厚重的、充满了混沌初生之力的灵魂风暴!
以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为中心……
猛地……爆发开来!!!
首当其冲!
扑向林晚的陆修远(黄仙)……
如同迎面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混沌之力构成的……叹息之墙!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前扑的身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狠狠地……倒撞了回去!!!
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砸在杂物间布满灰尘的墙壁上!腐朽的木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暗绿色的脓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那双暗绿色的竖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被绝对力量碾压的……恐惧!
而风暴的核心……
那片粘稠的、散发着混沌暗金光晕的水泊中央……
那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身影……
缓缓地……
抬起了头……
一双……
纯净得如同最深邃的夜空、却又倒映着混沌暗金光芒的……
眼睛……
缓缓地……
睁开了……
没有焦距。
没有情绪。
只有一种……漠然的、如同俯瞰尘埃般的……绝对……新生……的……凝视……
这双初睁的混沌之眸……
穿透混乱的杂物间……
穿透陆修远(黄仙)惊骇的目光……
最终……
落在了……
浑身沐浴着混沌暗金光芒、同样被这新生力量所震撼的林晚……
身上。
小小的、沾着粘液的嘴唇……
极其轻微地……
翕动了一下……
一个……
微弱、稚嫩、却带着无法言喻的……原始威严的……
意念波动……
清晰地……
首接烙印在了……
林晚和陆修远(黄仙)……共同的……灵魂深处: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