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轩推西厢房的门时，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
窗下案几旁的身影猛地顿住，木簪上垂落的流苏还在晃，玉灵瑶转头时发尾扫过素色衣袖："师父？"她起身时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在青砖上洇开，像朵仓促绽放的花。
周景轩反手闩上门，檀木盒在怀中硌得生疼。
他望着少女眼底未褪的倦意——分明等了他许久，却偏要装出刚从案头抬首的模样。"今日在破庙，我见着系统的守护者了。"他首截了当，指尖无意识着盒盖纹路，"柳若兮。"
玉灵瑶的瞳孔瞬间收缩，茶盏碎片在她脚边闪着冷光。
她向前半步，又猛地顿住，像是怕自己动作太急惊了他："您...说的可是系统日志里总被划掉的名字？"
周景轩点头，将柳若兮的话原原本本复述。
说到逆鳞时，他打开檀木盒推过去，异香混着灵气钻进食指与拇指的缝隙。
玉灵瑶俯身去看，发间木樨香混着茶香涌过来——是她总爱往发油里添的干花，周景轩忽然想起前日替她梳理被雷劈乱的发丝时，也是这股清苦的甜。
"羽化仙体要以真心唤醒。"他掏出贴身收着的纸条，字迹在烛火下泛着旧黄，"因果线越重，执念越深。"
玉灵瑶的指尖轻轻碰过纸条边缘，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誓言。
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是周景轩熟悉的倔强模样："所以师父是怕我承受不住？"不等他回答，她己攥紧纸条按在心口，"您收我为徒那日，我便把命和因果都系在您身上了。
王长佑要掀风浪，我便陪您撑船。"
烛芯噼啪爆响，溅起的火星落在她腕间红绳上。
那是前日她偷偷编的，说要替他挡灾。
周景轩望着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喉结动了动："三日后乱葬岗的事，我自己去。"
"不行。"玉灵瑶立刻反驳，红绳在腕间勒出浅痕，"您总说我是徒弟，可徒弟就该跟着师父学本事。
再说..."她低头盯着檀木盒里的银鳞，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怕您一个人，会遇到更危险的事。"
周景轩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烛火烧卷的发梢。
指尖触到她耳尖的温度时，他喉间发紧："那便一起。"
窗外更漏敲过三更，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模糊的一团。
首到玉灵瑶的眼皮开始打架，周景轩才拿过案上的薄被替她盖上。
他望着她蜷在椅上的模样，忽然想起系统新手任务里"收徒"二字——那时只当是流程，如今倒成了他最紧的因果线。
晨雾未散时，演武场的青石板还沾着潮气。
周景轩牵着玉灵瑶穿过人群，耳边的喧闹声比往日弱了许多。
他注意到左侧看台上，原本交头接耳的修士都闭了嘴，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往他们背上扎。
右侧擂台上，本该热身的选手们攥着法器的手青筋凸起，连调息时的呼吸都带着紧绷的颤。
"今日气氛不对。"玉灵瑶低声道，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掐了一下。
周景轩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是有双眼睛正贴在他后心。
他不动声色将玉灵瑶往身侧带了带，灵气顺着经脉漫开——东南方三棵老槐后，有若有若无的波动。
那是玄天圣地特有的玄冰诀气息，混着股腐叶味，像极了王长佑身边那些喽啰身上的药气。
"跟紧我。"他凑到玉灵瑶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两人穿过卖糖葫芦的摊子时，周景轩突然拽着玉灵瑶拐进侧巷。
青砖墙缝里的野蔷薇刮过他手背，他反手扣住跟进来的人手腕，膝盖重重顶在后腰。
那人身形一弯，腰间玄天圣地的银纹腰牌"当啷"坠地。
"说，谁派你来的？"周景轩掐住对方麻筋，修士疼得额头冒冷汗，却紧咬着牙不说话。
玉灵瑶从袖中摸出枚淬了迷魂散的银针，在对方面前晃了晃："你若不说，我便扎你百会穴——听说玄冰诀修士最怕这个，疼得能把十年前的尿床事都招了。"
修士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是...王师兄。
他说前日破庙有生面孔，定是周公子新寻的帮手。
让我们盯着，看你们有没有...有没有勾结外修的证据。"
周景轩松开手，修士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又滑坐在地。"他还说什么？"
"说...说那女人不简单，若真能帮周公子温养系统，怕是要坏了他的大计。"修士擦了擦鼻血，声音发颤，"王师兄让我们今日务必查清楚，那女人到底是谁。"
玉灵瑶蹲下来，指尖挑起他下巴："大计？什么大计？"
"我不知道！"修士哭丧着脸，"王师兄只说等大比结束，玉家那什么仙体..."他突然噤声，眼神慌乱地瞥向周景轩。
周景轩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昨日柳若兮说的"系统背后的大棋"，此刻总算品出几分寒意——王长佑要的从来不是单纯的羞辱，是玉灵瑶的羽化仙体，是能动摇玄黄大世界的因果。
"走。"他拽起玉灵瑶就往巷外走，"回玉府。"
"师父？"玉灵瑶被他带得几乎小跑，"我们不继续大比了？"
"大比是幌子。"周景轩回头看了眼巷口，老槐叶间漏下的光落在他眉间，像道绷紧的弦，"王长佑的阴谋，该提前戳破了。"
月上柳梢时，玉府正厅的烛火映得窗纸发红。
周景轩铺开从当铺淘来的玉华界舆图，玉灵瑶捧着柳若兮给的檀木盒站在他身侧。
案角的沙漏沙沙流着，漏下的不仅是时间，还有即将到来的风暴。
"三日后亥时的乱葬岗，必须去。"周景轩用朱砂笔在舆图上点了个圈，"但要让王长佑以为我们不去。"
玉灵瑶忽然伸手，将他手中的笔往上移了半寸："这里有片枯井，能藏人。"她指尖扫过舆图边缘，"我昨日替张妈妈送药时见过，井口爬满葛藤，从上面根本瞧不见。"
周景轩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好徒弟。"
夜风掀起舆图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纸条——柳若兮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玉灵瑶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红绳传过来："师父，不管接下来有什么，我都不怕。"
周景轩反手握住她，指腹蹭过她腕间被红绳勒出的浅痕。
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像块石头投入深潭。
他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影，总觉得那影子里藏着什么——或许是王长佑的眼线，或许是更危险的东西。
但没关系。
他想，只要因果线在，只要他和玉灵瑶站在一起，这盘棋，总能下出个胜负。
而此刻，在玉府外的街角，一道黑影正贴着墙根移动。
他腰间的玄天银纹在月光下闪了闪，随即没入更深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