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风裹着细沙打在脸上，周景轩的靴底碾过碎石，每一步都比之前更沉。
那截青黑色石碑在雾中越来越清晰，待走到近前，他才看清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最中央的刻痕深可及寸，像是被某种利器生生剜出来的。
"好重的阴气。"玉灵瑶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颤，她指尖刚碰到碑面，便像被烫到似的缩回——那石碑竟比冰窟还凉，凉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周景轩注意到她腰间的短刃在轻鸣，刀鞘上的云纹泛起淡青色微光，与碑身裂痕里渗出的黑雾形成微妙的对峙。
玉双鸿扶着腰站在三步外，帕子掩着嘴又咳了两声，血渍在月光下红得刺眼："当年那位前辈手记里说，问心碑刻着封魔渊的'源'......"他的话被周景轩的低唤打断。
"系统，启动符文解译。"周景轩按住怀中发烫的星罗镜，镜身震动的频率与石碑裂痕里的黑雾同步，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应。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系统第一次在解译前便传来预警："检测到未知能量波动，建议宿主保持神识外放。"
碑身上的刻痕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如活物般顺着裂痕游走。
周景轩盯着那些流动的符文，喉结动了动——他曾在太一圣地的古籍里见过类似的文字，那是上古仙庭的"命契文"，专用于记载血誓与契约。
"百年前，我自仙台坠魔渊......"
当第一行文字浮现在他识海时，周景轩的指尖不可抑制地发抖。
系统解译的速度越来越快，字句如潮水般涌来："吾名羽烬，本应位列仙班，却因私藏'羽化仙体'血脉，触怒天规......玉家世代守护的，不是封印，是我的骨血；他们以为在镇魔，实则在替天罚锁我残魂......"
"周先生！"
玉灵瑶的惊呼让周景轩猛地回神。
他转头的瞬间，看见她整个人瘫在碑前，额角沁着冷汗，眼睫剧烈颤动，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拽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腰间的短刃"当啷"落地，刀身映出的不再是她的脸，而是一片流转的光雾。
"灵瑶！"周景轩冲过去扶住她发软的身子，神识如游丝般探入她识海——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羽化仙体的力量。
那是一团裹着金纹的白光，此刻正疯狂旋转，将玉灵瑶的意识往某个黑洞里拉。
黑洞深处传来模糊的人声，混着古钟轰鸣："羽灵，归位......"
"神识牵引！"周景轩咬着牙结印，额角青筋暴起。
他曾在太一圣地学过这门术法，专为唤醒被邪术迷惑的修士，可此刻牵引玉灵瑶的，分明是比邪术更古老的力量。
白光裹着他的神识逆流而上，在即将触到黑洞边缘时，他听见一声清喝："退！"
玉灵瑶猛地睁开眼，瞳孔里的金芒骤散，像被戳破的气泡。
她抓住周景轩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他肉里："我......我看见玉家祠堂的供桌上摆着半块玉珏，和我从小到大戴的那枚很像。
还有好多穿古服的人，他们围着我念'羽灵'，说'血脉归位，天罚可解'......"
周景轩的心跳得厉害。
他想起王长佑说的"献祭"，想起玉双鸿咳血的帕子，想起星罗镜里那串指向玉灵瑶的星轨——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连成线。
他按住玉灵瑶发冷的手背，声音放得很轻："灵瑶，你刚才说的'羽灵'，和碑上解译的'羽烬'，可能是同个血脉。
羽化仙体不是天赋，是......"他顿了顿，"是锁魂契的载体。"
玉灵瑶的指尖在发抖，她转头看向始终沉默的玉双鸿。
家主的背更驼了，月光照在他斑白的发间，照见他眼角未干的泪："当年我翻到先祖手记最后一页......写着'若有一日，瑶儿的短刃与问心碑共鸣，玉家百年守护，终是为他人作嫁'......"
周景轩摸出星罗镜，镜面己烫得几乎握不住。
镜中星轨不再散乱，而是全部指向石碑最下方一道极浅的刻痕——那里有个模糊的"羽"字，与玉灵瑶短刃上的刻纹一模一样。
"或许......"他望着玉灵瑶发白的脸，将星罗镜轻轻抵在碑上，"这面镜子能照出最后一块拼图。"
镜身与碑面接触的瞬间，青黑色石碑突然泛起血光。
周景轩感觉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神识，在识海最深处刻下一行字："欲解天罚，先寻羽灵骨。"
而远处，方才王长佑消失的紫雾里，一道裹着锁链的身影正缓缓凝聚。
他手中的半截黑剑滴着血，低笑穿透风声："周景轩，你以为找到了真相？"他的目光扫过石碑前的两人，"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
"羽灵的骨，早就在玉灵瑶体内，养了二十年。"
王长佑的话音裹着阴风刺入耳膜时，周景轩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下意识将玉灵瑶往身后带了半步，掌心触到她脊背的轻颤——这小妮子素日里总装得像块硬玉，此刻却连指尖都在发抖。
"系统，检测当前威胁等级。"他喉结滚动，神识无声扫过西周。
系统提示音比往日急促三分："王长佑体内有魔纹共鸣，实力预估越阶两重。"周景轩的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他本以为玉家退婚那档子事不过是年轻修士的争强好胜，却不想这王长佑竟己染了魔修的手段。
"周先生......"玉灵瑶的声音带着哭腔，短刃不知何时又回到她掌心，刀身云纹亮得刺眼，"他说的羽灵骨......"
"先验证猜想。"周景轩打断她，星罗镜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熔进血肉。
他想起方才镜中星轨全部指向石碑最下方的"羽"字，想起系统解译时突然出现的"寻羽灵骨"，所有线索都在催促他：必须现在，必须立刻。
镜面贴上碑身的刹那，青黑色石屑簌簌坠落。
原本裂痕里渗出的黑雾突然倒卷，在碑前凝成一道半透明的门扉，门缝间漏出腐木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玉灵瑶短刃"嗡"地轻鸣，刀尖竟自动指向那门——像幼犬嗅到了母犬的气息。
"跟紧我。"周景轩扯下外袍裹住玉灵瑶的手，率先迈入门内。
石阶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扯他们的衣角。
玉灵瑶突然拽他袖子："周先生，你看。"
壁灯在两人头顶次第亮起，昏黄火光中，整面墙壁都嵌着青铜匣，匣身刻满与问心碑相同的命契文。
最中央的石台上，一本泛黄的古籍正自动翻页，纸页摩擦声像极了临终之人的喘息。
周景轩刚触到古籍，识海便炸开刺目的白光。
一行行血字在视网膜上灼烧："......天罚将至，仙尊堕魔，需以羽化之血引其残魂入锁魂碑。
第一任引魂人，名唤羽灵，羽化仙体初现......"
"引魂人？"玉灵瑶的短刃"当啷"落地，她踉跄着扶住石台，指腹压过古籍上"羽灵"二字，"所以玉家世代守护的......是让我成为下一个引魂人？"
周景轩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玉双鸿咳血的帕子，想起玉家祠堂那半块玉珏，想起系统星轨始终缠绕在玉灵瑶命宫——原来所谓"守护封印"，不过是用玉家血脉喂养这把"引魂刀"。
他握住玉灵瑶发冷的手腕："灵瑶，这不是你的命。"
"轰——"
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的话。
头顶石屑如暴雨倾落，王长佑的笑声混着铁器摩擦声从上方传来："周圣子果然好手段，连上古遗迹都能找到。"阴影里走出七道身影，个个蒙着黑纱，腰间悬着带倒刺的锁链——玄天圣地影卫，专司清剿异己的死士。
玉灵瑶抄起短刃挡在周景轩身前，刀身云纹涨成青蓝色光罩："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当那问心碑的黑雾是摆设？"王长佑晃了晃手中黑剑，剑身上的锁链突然活过来，"自你们碰碑的一刻，就给我留了追踪标记。"他目光扫过石台上的古籍，瞳孔缩成针尖，"既然你们知道了引魂人的秘密......"
"就别想活着把消息带出去！"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七道锁链如毒蛇窜来。
周景轩拽着玉灵瑶就地翻滚，锁链擦着他后颈划过，在地面犁出焦黑的痕迹。
与此同时，遗迹西壁突然泛起红光，无数符文从墙缝里钻出来，像活物般互相撕咬——这是上古禁制被强行激活的征兆。
"空间要塌了！"玉灵瑶的光罩被锁链撞出蛛网裂纹，她咬着唇硬撑，"周先生，你快走——"
"说什么傻话。"周景轩咬破指尖，在地面画出银色符文。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虚空锚定启动，剩余稳定时间：三息。"他攥紧玉灵瑶的手腕，指腹重重按在她命宫："信我吗？"
玉灵瑶望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笑了："我这条命，早就在退婚那日出给周先生了。"
三息倒数的提示音与禁制崩溃的轰鸣重叠。
周景轩拽着她冲向裂隙，银白符文在脚下铺开，像一张托住坠落星辰的网。
裂隙深处的风灌进领口，他听见王长佑的声音被风声扯碎："希望你们能活下来......真正的仪式，才刚刚开始......"
黑暗吞噬视线前的最后一刻，周景轩瞥见玉灵瑶颈间的玉珏突然泛起金光——与古籍中"羽灵"佩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