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雪粒子扑簌簌砸在山神庙残瓦上，碎玉般的声响恰似王婆铁锅里炒豆子的韵律。陈玄蜷缩在断墙投下的阴影里，怀中炊饼硬如青砖，棱角隔着粗布衫硌得肋骨生疼。喉间干涸的吞咽动作，牵出三日前洛阳城的记忆 —— 王婆布满老茧的手将滚烫炊饼塞进他破布袋，辣油香气裹着蒸腾白雾，此刻却凝成掌心冷硬的霜。
胃袋轰鸣如滚雷炸响，惊落梁上积雪簌簌如絮。最小的狗娃瑟缩在他臂弯，睫毛垂着冰花，发紫的手指无意识含在口中。陈玄心疼地抚过孩子发顶，青铜剑鞘磕下的饼渣砸在冻僵的脚面，闷痛混着饥饿，在雪地里溅起细小的冰尘。
“陈大哥！鸟！” 狗娃突然攥紧他衣襟，稚嫩的惊呼刺破寒夜。陈玄抬眸刹那，玄鸟虚影撕裂雪幕，羽翼舒展如垂天之云，尾翎流淌的《铜雀台赋》墨字活物般游走。当巨鸟翅尖掠过昆仑之巅，千年积雪倾泻如银河倒悬，却在触及地面时诡谲凝滞 —— 雪粒子落在舌尖，竟泛着烤饼焦香，恍若王婆灶台缝里秘藏的糖霜。
“雪、雪是甜的！” 狗娃雀跃地伸出舌头，睫毛上的冰花随着笑意轻颤。陈玄亦尝得丝丝暖意，恍惚间听见王婆的叮嘱在风雪中回响：“雪水和面团，饼皮脆如蝉。” 此刻方知，这昆仑的雪，原是天地揉进了护民的温度。
《铜雀台赋》在怀中骤然发烫，陈玄扯开衣襟，心口新显的鹤形朱砂痣在雪光中灼目如焰。那抹红恰似王婆烙饼时滴落的辣油，又与蓝蝶衣腕间蝎尾胎记隔空共鸣。藏身屋脊雪堆的女子瞳孔骤缩，紫色光晕自胎记蔓延，与少年身上的鹤影交织成隐秘的星图。
“奶奶的！臭小子，用《铜雀台赋》当柴火！” 洪钟般的笑响震碎寒夜，陈玄慌乱间剑鞘坠地，惊起的雪鸽扑棱棱掠过九座文字凝成的烤炉。炉壁镌刻 “鹤鸣于九皋” 的古篆吞吐火星，烤架旋转间溢出醇厚麦香，恍惚间竟与王婆炊饼铺的烟火气重叠。
“这炉壁烫手的温度，分明是王婆揉面的劲道！” 陈玄蹲下身，指尖轻触炉壁又迅速缩回。炉门 “嘭” 地弹出金灿灿的炊饼，缺牙笑的纹路与王婆捏饼手法分毫不差，辣油滋滋作响，溅起的火星在空中凝成《道德经》的残句。狗娃咬下的第一口，竟让芝麻粒在空中悬停成 “甘其食，美其服” 的字样。
蓝蝶衣袖中紫雾飘向炊饼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毒雾触碰到麦香的瞬间，竟幻化成糖霜簌簌飘落，辣油香与桂花香在风雪中缠绵，比王婆铺子里最浓稠的蜜还要勾人魂魄。“这蝴蝶翅膀上撒的是糖霜吧？” 陈玄凑近轻笑，憨态可掬的模样惊得蚀骨蝶振翅，翅膀上的毒纹与炊饼缺牙笑完美重合。
“这是五毒教失传的‘化毒为膳’……” 蓝蝶衣震惊地盯着自己指尖，“你究竟是谁？” 陈玄挠头露出虎牙：“我就是王婆灶台边长大的野孩子。不过你瞧，咱俩的胎记拼起来，活像王婆的饼模子。” 话音未落，观星叟拄着竹杖踏雪而来，灯笼光晕里，他皱纹间都藏着陈年故事。
老人从灯笼夹层掏出半块冷饼，龟裂的饼面隐约可见鹤形焦纹。当陈玄怀中玉珏碎片嵌入饼模缺口，刹那间，天地仿佛倒转 —— 他看见楚墨在铸剑谷挥铲，熔心铲甩出的不是剑气，而是裹着内劲的面团；蓝月银针穿梭，绣绷上织就的不是毒网，而是护民的星图。两人动作如镜像重叠，炊饼的温度与毒雾的锋芒，在时光深处凝成护民之道。
玄鸟长啼俯冲，一枚鹤羽状星砂没入《铜雀台赋》的 “民” 字。陈玄恍惚听见楚墨的声音混着烤饼香气传来：“护民没那么玄乎，饿时给口吃的，冷时添件衣裳！” 山民们举着带护民纹的炊饼涌来，有的印着蝎尾，有的刻着鹤羽，却都带着熟悉的缺牙笑。老汉递来的饼上，辣油写成的 “谢” 字在雪光中流淌，恍若血泪。
“这饼模子是玄鸟星砂凝成的！” 老汉指向雪山。陈玄望着漫天星砂，忽然懂得楚墨 “外冰里热” 的深意。剑鞘上的 “民安” 焦纹随着心跳明灭，恰似王婆炉中永不熄灭的火苗。蓝蝶衣的蚀骨蝶己褪去毒芒，在少年肩头绣出缺牙笑的瞬间，观星叟展开灯笼夹层的织锦 —— 褪色画面里，楚墨与蓝月的目光穿过二十年光阴，落在陈玄怀中的玉珏上。
马蹄声踏碎雪夜宁静。三队人马如三色墨痕撕裂雪雾：紫鳞卫的蝎尾弯刀凝结毒霜，昆仑弟子的剑穗浸透雪水，铁卫的护心镜裂痕中，半块烤饼模若隐若现。“交出玉珏！” 铁卫首领怒吼，手中饼模缺牙笑的嘴角裂开冰棱，却在陈玄看清他腰间玉珏碎片时戛然而止。
“那是蓝姑娘母亲的信物！” 陈玄剑鞘出鞘，笨拙却精准地击落对方手中饼模。内侧被血渍污染的护民纹下，缺牙笑的纹路正在缓慢复原。当他用剑鞘擦拭模子时，毒纹竟化作辣油流淌，温暖的香气驱散了剑拔弩张的寒意。
昆仑弟子的惊呼中，陈玄剑鞘上的《铜雀台赋》文字明灭如呼吸。“鹤鸣于九皋” 的 “鹤” 字幻化成真，展翅落在他肩头。玄鸟啼鸣与昆仑钟声共鸣的刹那，紫鳞卫首领单膝跪地，蝎尾弯刀插入雪地：“拜见鹤毒双生！”
铁卫中有人颤抖着摘下护心镜，胸口缺牙笑的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光泽：“我曾是铸剑谷的孤儿……” 陈玄将楚墨的 “护民饼” 塞进他掌心，粗糙的饼面硌着两人相触的指尖：“记住，饼比剑更能暖人心。”
雪粒子落在众人肩头，触及护民纹的瞬间化作暖露。陈玄抱起欢呼的狗娃，怀中《铜雀台赋》与玉珏炽热如炽。他望向洛阳方向，仿佛看见王婆的灶台正腾起新的烟火 —— 那是楚墨藏在炉灰里的秘密，是蓝月绣在毒雾中的慈悲，更是千万人对温暖最本真的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