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灌血肠了,这么大的血腥味儿?
尤梨咽了下口水,睁开眼,血腥味儿下凉丝丝、阴森森、湿淋淋的木质香气钻进她的鼻子,有冷冰冰的气息像蛇信子一样贴着她的后颈攀爬到耳廓:“不是你说愿意陪孤玩捉迷藏的么?怎么哆嗦这样?”
玩捉迷藏?和谁?这个男人是谁?
尤梨听得到身后男人的声音,却感受不到他身上有活人的体温,就连他说话时的吐息都幽冷缥缈得令她悚然,她很想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可眼上蒙了层被浸透的白纱,她扑腾了两下,感觉自己在水里,而她身后的男鬼发觉她想挣扎,搭在她脖颈上的手指慢慢收紧了。
呼吸不上来了!尤梨慌忙去抓他的手,扼住她命门的男人,不,应该说是男鬼却很悠闲,慢慢地抽开她眼上的白纱,丢到一边。
落在水面的白纱瞬间就被染红,视野变得无阻的尤梨猛地睁大眼睛,要不是被鬼捏着脖子就尖叫出来了。她在一个超级华丽的古风房间里,房间西周是金灿灿的奢靡装饰,正中是个巨大的水池,酒池肉林这个成语有了具象化,但比显眼的金色更刺目的是扬得到处都是的鲜血。
鲜血有的来自惨死在池边的侍从身上,有的则来自漂浮在水里的美人身上,尤梨连憋带吓,身子都软了,呆呆地看着一具张大嘴巴,死不瞑目的尸体飘了过来。仔细看,那具尸体不是自己在动,有条粗亮的黑色蟒尾卷着它,至于蟒蛇的其他部分则在水里,看不到它在做什么。
尤梨很快就知道那条大蟒蛇在水里干嘛了。
它在蠢蠢欲动地打算缠住她,尤梨能够感觉到它擦过她时带起的水流,不过,很快她就分不清它和冰凉的水流了,下意识地并住腿,害怕蟒蛇钻过来。
这蛇又是哪来的?男鬼养的?谁家好人,呸,好鬼还养蛇啊,还是这么粗的一条,嫌纸钱太多了是不是?
难道她又做噩梦了?
尤梨最近很喜欢听着小说睡觉,有时候她会顺着听到的小说,做出对应的梦,跟穿进小说里了似的,特别好玩。
最近她胆肥了,开始尝试听那种有恐怖元素的小说,做的梦也变成了惊悚风。
这个梦是由那本小说衍生出来的吗?好真实啊,她的想象力越来越厉害了。
既然是做梦,那就不用太害怕,但是……
梦太真实了也不行,她感觉自己都要被男鬼掐得翻白眼了。
“鬼……你别掐了……”尤梨抓住男鬼的手,“其实我也是鬼……”
虽然看不到,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身后的男鬼无声无息地划开水,从她的身后绕到了她的身前,很是玩味地盯着她打量。
好恐怖啊,尤梨从来没觉得“目光”能这么可怕,像把薄而锋利的刀片贴着她的皮肤轻缓游走。
“你,也是鬼?”男鬼的声音真是很男鬼,明明很好听,语气也挺欢愉的,却听得人瘆得慌。
尤梨在心里默默地连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金刚经+红歌,艰难地吐字:“嗯……”感觉男鬼收紧了手指,她赶紧扬高声音,“我……我是大……大穷鬼。”
尤梨真的在翻白眼了,与此同时男鬼对她的兴趣更浓了,靠近她,气息如游魂的舌尖舔舐着她,她都快不行了,他却很悠哉地绕了一缕她的头发把玩:“孤看错你了,原本以为你胆子小得可怜,没想到,都快没命了,嘴巴还很硬,宁可装疯卖傻,也不说实话。”
什么实话?尤梨不解但还是能继续瞎编:“好好好,我说,我说,我其实不只一个身份。”
男鬼幽幽地嗯了一声,掐她的手放松了一些,指尖轻点着她颈侧狂跳的脉搏,等着她坦白。
他的手指节奏漫不经心的,好像随时都能叫她泵动的血管折断,尤梨咽了下口水,有点心虚:“除了大穷鬼,我还是……还是大馋鬼……”她提前预判了男鬼不会满意她的回答,把脖子缩了起来,但男鬼还是轻松握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的脑袋“挤”了出来。
尤梨被他捏得吐舌头:“好吧好吧,我还有一点点色,勉勉强强算是个小色鬼。这次真的都说了,死鬼何必为难死鬼,你就别掐我了……”
她己经很诚恳了,但男鬼还是无情地收紧手指,还微微偏头垂眸欣赏她濒死的可怜样子,偶尔抬起手,帮她拨开打湿的碎发,给她调整“遗容遗表”。
“你长得可真好看啊,这么好看的宫女……”他在夸她,可尤梨听不出半点真心,只觉得恐怖,“死了,也要漂漂亮亮的,对吗?”
尤梨脑海炸开白光,开启走马观灯模式,她也豁出去了,反正是做梦,跟鬼打一架又怎么了,她使劲去掰男鬼的手,发现掰不动后,又抬起手去抓他的脖子的,但男鬼好长一条,她的手向上抓了半天才到他肌理结实但冷得刺骨的胸膛,再往上,她就没力气了,她又想抓他的衣领,横向摸索了下……
这个死鬼没有好好穿衣服,薄薄的袍子松垮地挂在身上,被水浸透,都落到肩膀下面去了,害她摸了半天才找到,等她攥住他的衣领想要发力的时候,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
啊啊啊没人给这个狗男鬼烧纸吗?做鬼了,穿的衣服质量还这么差!
不过,好消息是她摸到了男鬼的头发。
谢谢他是个长头发男鬼,尤梨抓住了那把湿漉漉的头发,手感还挺好,跟缎子似的。
尤梨一点欣赏的想法都没有,满心只有要他死的决心,用着最后一口气,慢慢将那把长发在手腕上绕。男鬼明明可以轻易挣开她,却莫名没有抵抗,顺着她的力度仰起头,红润柔软的唇微微张开,笑了一下。
他的笑声也很男鬼,在大殿回荡,轻飘飘地勾人魂儿,阴恻恻地叫人狂起鸡皮疙瘩。
觉得很有意思地轻声问:“竟然敢这样对孤……”
尤梨做出粉色河狸经典表情,以男鬼的口吻打断他:“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孤,你想说的是这个吧?”哼,谁还没看过几百本古早小说了,里面男的都这么讲话,她都能抢答了。
都2030了,作者大大们能不能给男角色换个台词啊?
男鬼应该是真的被她猜中了要说什么,眉梢动了动,仰着头,眼睛却看她,疯癫颠病恹恹的:“妄自揣度圣意,损坏龙体,御前失仪失德……哇。”他幽幽叹息,“你的九族可能都不够孤砍的。”、
他的语气危险又愉悦,叫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情绪,但他的手确实是放开了,尤梨又能呼吸了,心里吐槽得也更狠。
九族?她是孤儿诶,有本事把她天天压榨员工的狗老板砍了。
孤孤孤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孤魂野鬼是吧?
她好声好气说话的时候,男鬼不放过她,她要杀他了,他反而放松了捏她脖子的手?
还是个M鬼呢?确认过眼神,这是她做的梦。
尤梨咳了两声,呼吸恢复顺畅,可男鬼粘腻湿冷的视线还在她的身上。
尤梨抹了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看了回去。
男鬼应该挺好看的,醒了就忘了,她得抓紧机会仔细看看。
然而,明明在室内,却有一阵风幽幽穿过,烛台上的火光摇曳,光线瞬间就暗了很多,只有水面泛着粼粼金光。昏暗的光,晃动的水,尤梨很难看清用高挑身材半覆着她的男人,只觉得他的皮肤在长得都落到了水面上的乌发衬得特别冷白,不像鬼看起来那么青白,但也够吓人的,尤其他的唇还格外殷红,像是刚喝过血一样。
乌发雪肤红唇;浸得几乎透明的衣袍滑落,香肩半露;肌理分明的身躯覆着水光,明明都是艳鬼的外貌设定,却莫名凝聚成了一只散着冷意阴气森森怨念逼人的绝世恶鬼,尤其他的身上还在滴水,更像是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了。
男鬼知道她在看自己,低下头,发丝垂落,遮住侧脸,只露出高挺的鼻尖,勾起唇,像是嘲笑她刚刚可笑的反抗。
尤梨的目光从男鬼漂亮阴郁的桃花眼慢慢放下落在他唇形分明,而且形状非常的嘴巴上。
不是像喝了血,他的嘴角就是有血。
尤梨呼吸一滞,不知怎么她突然感觉这不是梦了。
梦真的会这么真实吗?而且凭她的想象力真的能梦出这种颜值的男鬼吗?想象也得基于她见过的东西,这个男鬼长得比她见过最神仙的建模人物还要漂亮。
如果这不是梦,而是是真的,那……她是不是马上就要被这个漂亮恶鬼一口口生吃入腹了?
细思鼻孔啊!
男鬼虽然没再捏她的脖子,但凉凉的指尖还在她的脖颈,并按在她颈侧,感知到她因为恐惧,脉搏又快了起来,他唇角的笑意更浓,轻轻隔着皮肤了一下尤梨脆弱的血管。
“怎么不继续了呢?”男鬼像白蛇传里的蛇妖,幽魅地贴近她,主动将一缕发梢放到她的手心,“继续啊,孤好喜欢。”
他说着喜欢,眼神却森森然,咧嘴时露出一点染血的牙龈,阴郁病态到极点。
一看就是在阴阳怪气,尤梨想了想,把手里男鬼的头发放了回去,还帮他rua顺溜了。
男鬼盯着她,突然向前,把尤梨吓得闭上了眼睛,因此她没看到,一簇微光晃悠悠地飞到了她的胸口,没入她的衣怀后,化成了一块巴掌大的荧光。
“‘呵。’”
尤梨没感觉到男鬼咬她的痛感,只听到了一声冷笑,可她睁开眼后,发现男鬼的嘴巴没有动,那个声音也不是他的,而是小说软件给她读小说时的“东北大汉音”。
“墨诀冷笑,突然间就对这个为了接近他不惜给自己下药、混进服侍他沐浴的宫人里的宫女失去了研究的兴趣,手指收拢,慢慢地捏住了她的颈骨,鸦羽般的眼睫低垂,眼底似有星辰坠落一闪一闪,靡丽绝美的侧颜在明灭的光下动人心魄,百无聊赖地看着她一点点咽气。
又是被无数蠢货算计,刺杀的无聊一天。冷血但足智近妖的暴君在心里轻叹。”
听到熟悉的东北大汉音,尤梨确定自己只是在做梦,心里放松了很多,看着好像什么也没听到的男鬼,她极力忍住不让嘴角上扬。
这个男鬼应该就是她梦里“冷血但足智近妖”的暴君墨诀吧?她是被他掐死的小宫女?
尤梨是怕小说太吓人了,所以选的东北大汉音帮她读,没想到,这个音效念这种内容效果这么搞笑,尤其是“墨诀”本人就在她的面前,低着“鸦羽般的眼睫”,眨巴着“坠着星辰”的眼睛,“靡丽绝美的侧颜在明灭的光下动人心魄”。
这种形容看小说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点夸张,不过也能适应,但一旦她真的在语境里,听着这样的旁白,就会忍不住想笑。如果男鬼自己能听到有个东北大汉如此声情并茂地夸赞他,应该会尴尬得脚趾抠地吧?
“皇上……不……不要……尤梨在心里悲戚地乞求,欺霜赛雪的肌肤因为缺氧泛起引人怜悯的红潮,忍不住发出娇弱的嘤咛,珍珠似的泪珠挂在像小扇子一样的眼睫上。
她没有别的野心,只是不想辜负爹爹的期待,只要皇上稍微注意到她,原谅她曾经失手打碎花瓶惊扰圣驾的过失,恢复她的名位……不,哪怕只给她一个很小的位份,她都会感恩戴德,拼尽全力地伺候他讨好他……
皇上求求您,放她一条生路吧。
皇上……”
够了!
肌肤欺霜赛雪,娇弱嘤咛,志愿是拼命伺候男鬼的尤梨:……她再也不想听到东北大汉哀戚婉转地喊皇上了。
好家伙,男鬼是鸦羽般的眼睫毛,她是扇子般的眼睫毛,他们俩情侣眼睫毛啊。
而且这段还是东北大汉音念出来的。
她的脚趾都要再抠个宫殿出来了。
按照东北大汉念的剧情,男鬼暴君应该很快就要折断她的脖子了,尤梨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怕,根据她的经验,迷迷糊糊听到念小说的声音了,就说明她快醒了。
快杀了她吧,她好早点醒过来,这小说听不下去了。
“暴君”的手劲很大,她就忍一下。
但男鬼迟迟没有动手,东北大汉音还在继续:“尤梨到死也没想到,她的‘好爹爹’把她送进宫里,并不是对她另眼相待,开始重视她了。
她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枚棋子,而且是只有死了才有用的棋子。他早就猜到尤梨活不长,此刻正在府里悠然期待她的死讯呢。
‘好好好,人死灯燃。’,尤家的老爷望着案几上那盏晃动着绿色火苗的引路灯,满意地抚着鬓须笑了出来,随着诡异的火苗越来越旺,宫中长路上有宫人拉着车艰难前行,车板上摞着尸体,疲惫的宫人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尸山’突然动了动,接着一只纤柔乌青的手扒开尸体,探了出来。
那手上赫然挂着尤梨唯一的首饰,她好不容易藏住没让别人夺走,属于她娘亲的白玉手镯。”
尤梨打了个冷战,这种剧情就算是东北大汉念,也有点哈人。
尤梨……书里可怜被父亲利用的宫女和她叫一个名字,也对,她就是因为无意扫到这本小说里有和她重名的角色才选这本书当睡后读物的。
快点让她醒过来吧,她还想在上班前抽时间买个煎饼果子呢。
尤梨看向还没动手的男鬼,等等……视死如归的尤梨突然感觉男鬼有点奇怪,他的视线怎么那么低……啊他好像是在看她的胸口。
原来真正的色鬼是他啊。
就算在梦里,尤梨也无法容忍这样的骚扰。
抬手给了看得入迷的男鬼一巴掌,男鬼眼周的肌肉细微地抽搐了一下,极缓地抬起眼,眼帘带起粘稠阴湿的寒意,这一幕又艳丽又阴间,把尤梨看得又咽了口口水,不过,转念一想,他就是她梦到的书中角色,有什么好怕的:“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很想杀我,想杀就赶紧杀,怎么不动手?怂了?不杀我是小狗哦……”
墨诀定定地看着这个古怪的小宫女。
刚刚预言他行为的粗犷声音明显不是她的,但又确实是从她胸口处诡异的亮光发出来的。
那个声音敢首呼他的名讳,还敢用奇怪的形容恶心他,而且,那个声音竟然能预测到他的行为,刚刚他确实想掐死这个宫女来着。至于它后面说的,尤家那个老头子搞了引路灯,让这个小宫女死后尸变,在宫内潜伏就更有趣了。
“你想让孤杀了你?”
尤梨看到男鬼抬起手摸着她刚刚打过的地方,嘴角逐渐牵起,笑得又好看又变态的,感觉有点不祥。
“好啊,那孤就成全你。”
尤梨来不及反应,就被男鬼抓着和他一起沉入水里,潜在水里的黑蟒感知到主人的兴奋,也游了过来,像一条乌黑油亮的缎带萦绕着尤梨和男鬼,一圈圈收紧,好像在思考用什么姿势把尤梨绑起来,供它的主人享用。
无数水泡上浮,尤梨努力向上看,看到水面上的尸体离她越来越远,男鬼在水里还冷得很明显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回来看他。
低头伏在她肩颈处的动作像是旖旎的细吻,实则却是致命的狩猎动作——尤梨皱眉,感觉脖子很痛,男鬼在咬她。
这个小宫女被下了邪术,死了还会尸变,是吗?那如果他把她的肉一口口吃掉,血都喝光,骨头也嚼碎,统统生吃入腹,她会在他的身体里活过来吗?
墨诀抬起眼,满眼的兴奋。
他真的很期待呢。
她怎么还没死啊?尤梨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池子有这么深吗?
果然是做梦,一点逻辑都没有。
她肺里的空气马上就要消耗光了,尤梨感觉意识也开始飘忽,闭上眼睛,准备去死。
但,迷糊之间,叼着她颈侧的男鬼不知为何放开了她,接着柔软温热的,贴到了她的唇上。
这鬼……有病吧?
这是尤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