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晚来说,魏然是特殊的,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魏然时的样子。
那时,魏锦和楚秋水离婚,得知消息的江老爷子带着她一起上门拜访。在角落中她看到了魏然,安静地面对着墙壁坐在垫子上,手里摆弄着一辆小汽车沉默不语。
见过魏然和江晚在一起的,都会先打趣一句:“你看看这俩孩子,从小就看着般配,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个继承了母亲的盛世美颜,父亲的斯文清秀,另一个则是从小美到大的豪门千金,只凭外貌上看,魏然和江晚确实般配。只是这些人说完这样的话后,都会叹一口气,接着摇摇头:
“可惜了,出身实在是不匹配……”
年幼的江晚不懂这些,她也没有在乎这些人的看法。第一次见到魏然,她就喜欢和这个安静好看的男孩在一起。江家看上去家庭和睦,可从懂事开始,江晚在自己的家里就不快乐。
表面平静的家庭,可却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父母看上去恩爱,可私下里母亲讨好般的笑,父亲永远都是板着脸。两个哥哥也是每天忙于学习,不仅仅课本上的知识甚至还要从小去学骑马,礼仪等等。
即使每晚一家人一起吃饭,可很少会说什么。山珍海味,的美食,然而可能连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餐具和餐具之间不能碰撞出声音,喝汤时不能发出声音,至于聊天就更是不可能。
偶尔会传来父亲冷漠地询问,而她和两个哥哥像是他的下属,站起身恭敬地汇报自己一天的行程,学习等等。母亲偶尔会不痛不痒地关心几句,但也就仅限于此。
这哪里是家?倒更像是她父亲的办公室,而他们只是例行汇报的下属罢了。
江晚的童年不需要去幼儿园,江家有钱,可以请老师上门教学。也是那时她父亲第一次和颜悦色地询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唱歌跳舞?”
幼年的江晚点了点头,她的确很喜欢,曾经的她在电视上看过一位女性舞者翩翩起舞,那一刻她就产生了一种向往。
一个孩子哪里知道太多,她只觉得那个人在舞台上时,是自由的,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可当她第一次因为练舞太过于辛苦抱怨了一句时,迎来的却是他父亲冷漠的眼神,和冰冷的呵斥:“是你自己要学的,不要像个废物一样抱怨,撒娇!”
随后,教导她的老师也变得更加严苛。首到多少年后,江晚才明白,父亲支持她学这些从来不是因为父爱,只是想让她成为江家最好的摆设,从事娱乐产业的江家培养出的女儿,就是最好的代言人。
同样,她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和继承家族企业无缘。即使有股份在手,可只有江晚自己清楚,他的父亲敢给她,就说明他有办法再收回去。
压抑的家庭环境,冷酷的父亲,只知道盲从的母亲,还有两个被父亲选中迟早刀剑相向的哥哥,这就是江晚的「家」。
这个家里有利益,有利用,有算计,唯独……没有一个家该有的温暖和亲情。
而魏然成为了江晚压抑童年中,唯一的慰藉。她那时不懂什么是结婚,更不明白娃娃亲是什么,可如果要问她和魏然在一起时,她开心吗?她会回答你两个字——是的。
“可我,还是想毁了他……”
随着时间推移,江晚的性格也在压抑中慢慢扭曲。她什么都有,却仿佛一个精美的娃娃,她可以任性,可以在外面发泄自己的情绪,甚至她可以惹祸,这些对于她父亲而言不过都是小事。
但,只要踏进江家的大门,她就必须要做那个在父亲面前不能抬头,只能听话的江家大小姐。她的父亲不吝啬金钱,更不吝啬给她最好的,甚至在江晚上学时因为情绪失控发泄时,她的父亲会亲自派人替她善后。
“你可以在外面惹一些麻烦,只要影响不到江家,我都不在意。”在她第一次情绪失控,突然暴怒殴打一个同学时,她父亲就仿佛在教育他的下属一样告诫她。“但前提是,别太过分。你这样的大小姐可以刁蛮任性,可以胡闹,但不能打江家的脸,你的一些行为甚至可以被理解为……你本就和她们不同,你的家世注定了你可以践踏那些人。”
“但,记住,小晚,你的学习,还有你钟爱的那些艺术,必须要做出成绩。刁蛮任性是小事,别让人觉得……你是一个废物。”
“既然学就学到最好,你是江家的女儿,不是废物。”
“别叫苦,和废物一样。”
“我对你的期待己经很低了,是你自己当初选择了唱歌跳舞,那就给我做到最好!”
魏然那时并不理解,江晚为什么性格越来越阴沉,甚至脾气也变得愈发暴躁,可只有江晚自己清楚,她过早地体会到了一句话——一入豪门深似海。
所以,江晚看着魏然,看着明明家境普通,明明父母己经离异,甚至父亲和奶奶都去世的魏然,仍旧能和爷爷在一起彼此温暖对方时,她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扭曲的感觉。
自己身处在富丽堂皇,却无比阴冷的豪宅,可他却站在普通的单元房中,和自己爷爷相互依靠,即使亲人离世,即使他应该过得很痛苦,可魏然仍旧能在看到她来时,露出一抹真诚的微笑。
“你,不痛苦吗?”曾经江晚忍不住开口询问。“明明你出了这么多事,明明你……”
明明你应该和我一样,和我一样压抑,和我一样才对,只是江晚那时没有问出口。而魏然却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说:“爷爷告诉我,亲人的离世是必然的,只是早或者晚。爱你的人,不会想看着你自我折磨,虽然我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想我爸还有奶奶,也不想看到我和爷爷痛苦。”
“我难过,可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而且还有爷爷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我们两个是彼此最后的依靠……”
魏然怎么可能不痛苦?可他爷爷告诉他,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对亲人的思念,就当做支撑你好好活下去的动力,每个夜晚魏然都不记得自己因为思念父亲,思念奶奶……还有那个远走他乡的母亲哭过多少次,可第二天他还是要起来面对现实。
开心也是生活,不开心也是生活,他们爷孙二人选择了前者,将悲伤埋在最深处,将温暖给予彼此。
可江晚,不懂这些,她也不想懂,更不想明白这些。
时间没有让江晚收敛,反而让她的心沉入了更加深邃的黑暗中。可童年同样不幸,甚至比起江晚更加悲惨的黎香,却完全不是这样的想法。
江晚想要摧毁魏然这束光,将她带入自己掌控着的阴暗中。而黎香……她却将魏然视为救赎,视为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