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代表着天子威仪的明黄色，在郭府的大门外化作了一地狼狈的仓皇。
贾似道和他带来的那位大内高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车夫的鞭子在空中抽出凄厉的响，马匹受惊，拉着那辆华贵的马车，头也不回地，朝着临安的方向，狂奔而去，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在追赶。
他们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座英雄之城。
郭府大堂之内，那滩属于权相的污秽，正由下人小心翼翼地清理着。
之前的剑拔弩张，化为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郭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压抑了半生的情绪，在今日得到了彻底的宣泄。他看着林渊，嘴唇翕动，那声“林少侠”到了嘴边，却又觉得太过轻浮，无法承载那份再造江山的恩情。
黄蓉扶着丈夫的手臂，她的聪慧，她的算计，在刚才那毁天灭地又重建乾坤的一幕幕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她看向林渊，这个年轻人，己经不能用“人”来衡量。
“蓉儿，有林少侠在，我大宋……”郭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黄蓉重重地点头，她拉着郭靖的手，转向林渊，夫妇二人，对着他，再一次深深地躬身作揖。
这一拜，再无半分客套，是发自肺腑的，将国运托付的信赖。
杨过将玄铁重剑从地板里拔出，扛在肩上，他走到林渊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大笑，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快意与骄傲。
他什么也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深沉，如同一块巨大的墨玉，笼罩着劫后余生的襄阳城。
城墙之上，欢庆的火把己经熄灭，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漫天的星斗。
林渊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墙垛上，手中无酒，目光却仿佛饮尽了整片星河。
《破碎虚空》的最终章，己在他脑海中化为无数玄奥的符文，与他自身的武学感悟，一一印证，交相辉映。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正在变得越来越薄弱，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这个世界的使命，己经完成了。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渊没有回头。
一袭白衣，胜过月光，悄然落在了他的身侧。
小龙女学着他的样子，并肩坐下，任由夜风吹拂着她乌黑的长发与洁白的裙摆。
两人都没有说话。
星光在他们眼中流转，沉默在两人之间，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许久，许久。
“你要走了吗？”
小龙女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在夜风中，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动。
林渊偏过头，看着她那被月光勾勒出的完美侧脸。
他轻轻点头。
“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此间事了，自当离去。”
小龙女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那片无垠的星空，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黯然与迷茫。
“去哪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林渊的回答平静而坦然，“远到……现在的你，无法想象。”
小龙女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身侧的双剑剑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她似乎在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也在整理着自己内心那份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情绪。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
“过儿他，是我的全部。”
她顿了顿，转过头，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第一次如此认真、如此专注地，看着林渊。
“但你……让我看到了天外的天。”
这句话，她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那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对未知世界的向往与震撼。是井底之蛙，第一次看到那无穷无尽的苍穹。
林渊明白她的意思。
他笑了笑，那笑容温和而清澈。
“杨大哥是世间奇男子，至情至性，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只是一个过客，恰好为你们的故事，拂去了几粒尘埃。”
小龙女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那丝黯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与释怀。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片璀璨的星河。
能看到天外的天，便己足够。
另一边，郭府的一间厢房内，窗户半开，正好能望见城楼上那两道并肩的身影。
陆无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手中的剑柄被她攥得发白，脸上的表情是她一贯的泼辣，却又混杂着说不出的烦躁与失落。
程英则安静地坐在桌前，用一块柔软的丝帕，细细擦拭着手中的玉箫。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与陆无双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表姐！你就不急吗！”陆无双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有些气恼地看着程英，“他……林大哥他就要走了！你没听见吗？他要走了！”
程英擦拭玉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温婉的眸子看向窗外那道青色的身影，眼神复杂。
“我听见了。”
“那你还坐得住！我们……我们难道不该去做点什么吗？哪怕……哪怕只是去跟他说句话也好啊！”陆无双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程英放下玉箫，为自己，也为陆无双倒上了一杯清茶。
茶香袅袅，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无双，你坐下。”程英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无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程英将茶杯推到她面前，轻声开口。
“林大哥，他如天边的神龙，遨游九天，俯瞰尘世。而我们，只是地上的凡人。神龙偶尔落入凡间，那是我们的幸事，可我们又怎能奢求，将神龙永远留在这方小小的池塘里呢？”
“我不管什么神龙！我只知道他救了我们的命！是他把我们从李莫愁那个恶婆娘手里救出来的！是他……是他……”陆无双说着，眼眶就红了。
程英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我都知道。无双，我心里想的，和你一样。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能去强求。”
程英的目光，再次望向窗外，那双温婉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柔情与清醒。
“能有幸与他相伴一程，看他一人镇一国，看他指碎圣旨，看他踏上那武道的巅峰……这己经是我们此生，不，是生生世世都求不来的最大福缘。”
“我们若是此刻去纠缠，去强求，那只会让他为难，也玷污了这份相遇的缘分。我们能做的，就是将这份感激与爱慕，深深地藏在心底，然后，好好地活下去，活成他希望我们成为的样子。”
陆无双低着头，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地，砸在手背上。
她虽然嘴上不服气，但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与林渊之间的差距，早己不是武功高低，而是天与地的距离。
城墙之下，一道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站了许久。
杨过抬头看着城楼上的林渊和小龙女，看着他们并肩而坐，看着他们平静交谈。
他的心中，没有嫉妒，没有酸涩。
有的，只是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自己与小龙女在古墓中的岁月，想起了自己为了寻找她而历经的种种磨难。
而林渊，这个如彗星般崛起的兄弟，却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易地化解了所有的危机，甚至将他和小龙女的未来，都铺成了一条坦途。
这份恩情，重逾山岳。
他迈开脚步，沉重的步伐，踏上通往城楼的石阶。
当他走到城楼上时，林渊和小龙女己经结束了交谈，正准备下来。
三人相遇。
杨过什么也没说，他走到林渊面前，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对着林渊，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拜。
“兄弟。”
他抬起头，那双桀骜的眼中，满是真诚与敬重。
“大恩不言谢。”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豪迈。
“若有来生，我们再做兄弟！”
林渊扶起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翌日，郭府书房。
林渊将两本手书的秘籍，分别放在了郭靖和杨过的面前。
“郭大侠，这本是《九阳神功》的完整心法，以及我的一些感悟，与你的侠义之道相合，当能助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又看向杨过。
“杨大哥，这一本，除了《九阳神功》，还有我对破而后立、不拘一格的武学理解，更适合你的路子。”
郭靖郑重地拿起秘籍，如获至宝。
黄蓉在一旁，看着那两本薄薄的册子，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哪里是秘籍，这分明是两条通往武学之巅的通天大道！
杨过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本，只是粗略翻了几页，便被其中那天马行空、离经叛道的武学至理，深深吸引。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
告别了郭靖夫妇和杨过，林渊最后找到了正在院中练剑的陆无双和程英。
他递上两个小小的玉盒。
“这里面，是两枚【洗髓丹】，可以为你们伐毛洗髓，重塑根基。”
他又分别对两人指点。
“无双，你的剑法灵动有余，而沉稳不足，日后当多在‘静’字上下功夫。”
“程英，你于奇门五行颇有造诣，可尝试将其融入武学，或能开创一番新天地。”
陆无双接过玉盒，紧紧地攥在手心，她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中的泪水流下来。
程英则盈盈一拜，泪水却早己模糊了双眼。
“林大哥，此恩此德，程英……”
林渊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他转身，向着院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陆无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去，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