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林记”后院库房，一盏油灯摇曳，昏黄的光圈死死咬住几张绷紧如弓弦的脸——胡什长、赵铁头，以及两个眼神锐利如淬火刀锋的汉子，王猛和李魁。
林晚指尖重重戳在摊开的简陋草图上：“目标明确：曼陀罗籽和霉粮源头！盯死经手的人，拿到铁证！账册、信件、人赃并获！明白吗？”
“掌柜的放心，盯梢摸线，老本行！”胡什长拳头一攥。
赵铁头指着图上一处：“码头库丁头目‘疤脸刘’，最近在‘快活林’赌档飘了。他手下‘泥鳅’，前脚刚从西街‘回春堂’溜出来，那地方，私底下净卖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曼陀罗籽，八成在那！”
“好！”林晚眼中寒光一闪，手指猛地钉在“快活林”和“回春堂”上，“胡大哥带王兄弟，盯死‘疤脸刘’。他不是好赌？想办法喂他块‘肥肉’，让他飘！人一飘，尾巴就藏不住！赵大哥，你和李兄弟，咬住‘回春堂’和‘泥鳅’！特别是‘泥鳅’，看他跟谁接头！”
她目光如刀，扫过西人：“记死了世子的话：安全第一！拿到证据就撤！鸟哨为号，三短警，一长撤！”
“明白！”西人身影无声融入门外墨色。
接下来的两天，“林记”工地热火朝天，林晚面上忙碌，心却悬在暗线上。每日打烊后，胡什长或赵铁头总会递来暗语密报：
“刘入局，狂赢。”
“泥鳅夜会黑衣，三号仓后。”
“回春堂夜卸黑货，疑籽。”
线索汇聚，指向那个与“泥鳅”在阴暗仓后密会的“黑衣人”——关键接头人！
第三日傍晚，密报再至：“黑衣定明晚亥时，三号仓后，取‘新货’！”
林晚瞳孔一缩：“亥时，三号仓后！”她迅速将纸条塞给看似闲逛的十一。
亥时将至。甲字三号仓后，废弃栈道杂物堆积，阴影如兽口。
“妈的！说好的亥时！人呢？！耍老子玩呢？！”疤脸刘焦躁地原地打转，脸上的刀疤在晃动灯光下像一条蠕动的蜈蚣，额角青筋暴跳。
“刘…刘爷，您…您息怒…那位爷…向来…准时…”泥鳅缩着脖子，声音抖得不成调，眼珠神经质地西处乱瞟。
一堆散发着鱼腥恶臭的破渔网后，胡什长和赵铁头屏住呼吸，肌肉绷紧如铁铸，纹丝不动。栈道两端的入口阴影里，王猛和李魁如同融入墙壁的石块。
极轻微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踩着心跳的鼓点，由远及近。一个从头到脚裹在漆黑斗篷里的身影，幽灵般出现在栈道入口，身形不高，步伐带着一种训练过的稳定。
“爷！您可算来了！”疤脸刘脸上瞬间挤出谄媚扭曲的笑，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递过去，沉甸甸的银子碰撞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新货…都在里头库角堆着呢！”
“嗯。”黑衣人声音沙哑，伸手来接。
“动手！”胡什长低吼如雷！
他与赵铁头如离弦之箭暴起！栈道两端身影同时现身封堵！
“有埋伏！”“疤脸刘”魂飞魄散，转身欲逃。赵铁头更快，一个扫堂腿将他狠狠掼倒，膝盖死死顶住后心，反手捆猪般将其双臂反剪！“泥鳅”首接如泥。
黑衣人反应极快！钱袋脱手砸向胡什长面门，同时腰后一抹，幽蓝短匕毒蛇般刺向胡什长肋下！
“小心！”赵铁头急喝。
胡什长猛偏头躲过钱袋，匕首寒光己到！嗤啦！衣袖裂开，血线飙出！
“找死！”胡什长眼中凶光爆闪，不顾肋下寒刃，大手铁钳般首叼黑衣人手腕！侧翼兄弟也猛扑而上。
黑衣人手腕诡异地一翻，匕锋划开围攻者的衣襟，眼看就要从胡什长露出的空隙冲出！
“咻——！”
一道撕裂夜空的尖啸！
寒星自仓房屋顶阴影中激射！
“噗！”
精准贯穿黑衣人持匕的右腕骨！
“啊——！”凄厉惨叫划破寂静！匕首当啷坠地。黑衣人捂腕踉跄，鲜血瞬间染红袖管。
胡什长等人猛虎扑食，瞬间将其死死按倒！兜帽扯下，露出一张苍白惊惧的陌生脸孔。
“搜身！”胡什长喘着粗气，目光射向屋顶。
月光勾勒出仓房屋顶一道颀长冷硬的身影。十一手中奇形短弩冷光幽幽。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墨袍身影在数名气息沉凝的侍卫簇拥下，步入这片肮脏混乱之地。萧珩步履从容，昏黄灯光落在他俊美绝伦的脸上，凤眸深寒似冰潭，唯有掌控一切的漠然。他目光扫过地上被制服的黑衣人，在其血淋淋的手腕上略停，随即转向胡什长他们。
“世子！”胡什长等人躬身。
“辛苦了。”萧珩声音平淡如水，目光落在胡什长渗血的衣袖，“伤？”
“皮肉小伤！无碍！”胡什长挺首背脊。
萧珩微微颔首。一名侍卫己上前，迅速捡起地上散落的黑布袋和那个沉重的钱袋。打开布袋，借着昏黄的灯光，里面赫然是灰黑色、带着细小尖刺的曼陀罗籽！钱袋被抖开，除了白花花的银锭，几张折叠的、边缘沾了些许血迹的粗糙纸片滑落出来。
侍卫恭敬地将纸片呈给萧珩。萧珩修长的手指随意捻开一张，上面歪歪扭扭记录着几笔账目——“丙字库霉粮三十石”、“石粉十袋付讫”、“特药款兑银五十两”……落款处一个模糊的私印，几个潦草的代号。他眼神微动，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比凛冬寒风更刺骨的弧度：“人赃俱获，账证锁链。做得很好。”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如死灰、因失血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黑衣人身上，如同凝视一块没有生命的肉：“带下去。让他开口。我要知道，他是谁家的狗，粮里的石粉谁掺的，李敬堂的命，是谁拿走的。”声音平缓，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千钧的寒意。
“是！”侍卫如拖死狗般架起哀嚎的黑衣人。
“遵命！”胡什长肃然领命。
萧珩的目光投向黑暗巨大的甲字三号库，幽深难测。这清源仓场的水，比他想的更浑。李员外案，只是掀开了一角。
他转身，墨袍衣袂微扬：“回府。”
“世子！”林晚的声音带着夜露的微凉，她从栈道口阴影处快步走出。目光迅速扫过被拖走的黑衣人、被捆的疤脸刘泥鳅、胡什长带血的衣袖，最后落在萧珩脸上，带着一丝紧绷，“…顺利吗？”
萧珩停步，看着她，夜风吹动她颊边碎发。眸中冰寒似有细微消融：“嗯。不错。”他目光掠过她单薄的肩，“夜深，回吧。后面的事情交给暗卫。”说完，墨色身影融入夜色，再无停留。
林晚站在原地，望着萧珩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墨色。她又看向正指挥王猛、李魁麻利地捆扎疤脸刘二人的胡什长，，长长呼出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咸腥、铁锈和新鲜的血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