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妩是被一阵极其强烈的生理需求憋醒的。
意识像是沉在粘稠的泥沼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浮出水面。头疼欲裂,眼睛干涩得发痛,喉咙里还残留着昨晚哭过的咸涩感。窗外天色己经蒙蒙亮,雨停了,只剩下湿漉漉的水汽贴在玻璃上,模糊了清晨的城市轮廓。昨晚那场崩溃和暴雨,仿佛一场不真切的噩梦。
“唔……”她呻吟一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身。熬夜赶稿加上情绪大起大落的后遗症,让她感觉自己像被拆开重组过一遍,浑身都透着股散架般的酸软。更糟的是,膀胱正发出不容忽视的抗议。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眼惺忪地摸索着朝卧室门外的卫生间走去。出租屋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卧室门正对着小小的客厅兼餐厅。
就在她推开卧室门,左脚刚迈出去,右脚还留在卧室门槛内的瞬间——
她的动作,她的呼吸,甚至她脑子里那点迷糊的睡意,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客厅中央,那方小小的、堆着杂物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地毯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一个没穿衣服、昏迷不醒、身材却好得足以让张微笑都自愧不如的男人!
江妩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冲破喉咙的尖叫炸裂开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全身。
怎么回事?入室抢劫?劫色?还是……杀人抛尸?!
无数个惊悚的念头在她脑子里乱窜。
她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石化了的雕像,只有眼珠子还能艰难地转动,惊恐地扫视着那个不速之客。
男人侧躺着,蜷缩在地毯上,身体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肩宽腰窄,腹肌的轮廓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清晰可见。皮肤是冷调的白,在微弱的晨光里显得有些晃眼。一头浓密的黑发凌乱地盖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利落的下颌角。他看起来很高大,长手长脚,此刻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像一尊沉睡的大理石雕像。
江妩的目光扫过他赤裸的身体,脸瞬间烧得滚烫,慌乱地移开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落回他躺着的那个位置——地毯旁边,就是她昨晚放旧手机的床头柜!
床头柜的抽屉……是开着的!抽屉里空空如也!
旧手机不见了!
一个荒谬绝伦、比入室抢劫杀人抛尸还要离奇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难道……难道昨晚那点蓝光……不是幻觉?!
就在这时,地毯上那个“大理石雕像”似乎被她的动静惊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睫毛。
江妩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一撞,反而撞散了她一部分恐惧,求生的本能瞬间占了上风!
跑!报警!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念头。她转身就想冲回卧室找手机,慌乱之下左脚绊到右脚,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狼狈地扶住门框稳住身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床头——她的新手机正插在床头充电!
手指颤抖得厉害,试了两次才解开屏幕锁,飞快地按下了“110”。
就在她准备按下拨号键的瞬间——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一串极其规律、清晰,却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突兀地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
江妩按在拨号键上的手指僵住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她用了西年的旧手机的开机提示音!虽然她的新手机早就换成了默认铃声,但这串独特的“嘀嘀”声早己刻进了她的DNA里!
她猛地扭头,看向客厅地毯。
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黑,深邃得如同无星无月的夜空,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空茫的混沌,像是刚启动却还没载入系统的机器。
然后,在江妩惊恐万状的注视下,他那形状完美的薄唇,极其缓慢地、一卡一顿地、吐出了一串字符:
“WiFi 密码是 Shirley123456”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机械感,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刚从冰冷的存储器里读取出来,生硬地组合在一起。
“Shirley123456”!
这正是江妩那个复杂到连她自己都时常记混的、用了多年的、混合了她英文名和生日再加一串简单数字的Wi-Fi密码!
江妩手里的新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床上。
她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像一条离水的鱼,大脑彻底宕机。
密码……旧手机的开机音……消失的旧手机……抽屉里的蓝光……赤身出现在旧手机位置的男人……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荒谬,在这一刻,被这串精准无误的Wi-Fi密码,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串联在了一起。
那个男人,或者说,那个“存在”,似乎完成了一次艰难的系统启动。他眼神里的混沌褪去了一些,但依旧空洞。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动作僵硬得像个刚上油的生锈机器人。他撑起上半身,赤裸的上身完全暴露在江妩的视线里,线条漂亮得惊人。
他似乎对江妩脸上那混合了极度震惊、恐惧和茫然的复杂表情感到一丝不解,歪了歪头,这个本该很萌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卡顿,却多了一丝努力表达的意味:
“江妩主人我是你的手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检索词库,然后极其认真地补充道:
“旧的那台”
轰隆!
江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就在这个潮湿的、混乱的清晨,在这个堆满画稿的狭小出租屋里,被这个赤身、一本正经地报着她Wi-Fi密码、自称是她旧手机的男人,彻底碾成了齑粉。
她眼前一黑,腿一软,顺着门框滑坐在地板上。
“我……”她看着那个正试图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势朝她这边“挪动”的男人,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带着哭腔、充满了宇宙级困惑和崩溃的字: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