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住进江柔公寓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没有公开，却在剧组几个核心人物之间，激起了看不见的涟漪。
王铮导演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天早上，他看到江柔和周聿从同一辆保姆车上下来，周聿身上还穿着崭新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什么都没问。
王铮是个人精，他看中的是演员的状态和戏。
只要周聿能拿出好的表演，别说住进江柔家，就是住进白宫他都懒得管。
而且，他隐隐觉得，江柔这种“疯狗式”的调教方法，对周聿这种外冷内热、自尊心又极强的璞玉，说不定还真是歪打正着。
而沈彻，则是在第二天察觉到的。
那天下午，有一场江柔和沈彻的对手戏。
沈彻提前到了片场，却看到江柔正靠在躺椅上，指挥着周聿给她念剧本。
“这句‘我恨你’，情绪不对。”
江柔闭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你念得太平了，像在念‘我饿了’。顾盼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是真的恨，是爱而不得的怨。你得带点委屈，带点不甘心，再来一遍。”
周聿捏着剧本，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隐忍的挣扎。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江柔像教小学生一样指导，他的脚趾都快在鞋子里抠出一座芭比梦幻城堡了。
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重新酝酿情绪，用一种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念道：“我……恨你。”
“好一点了，但还是不够。你想象一下，你最心爱的玩具，被你最信任的人，当着你的面，亲手摔碎了。你是什么感觉？再来。”
周聿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自己那台摔碎的相机，和江柔递给他门禁卡时那不容拒绝的眼神。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屈辱，有不甘。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破碎感：“我恨你。”
“对！就是这个感觉！”
江柔猛地睁开眼，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有进步。赏你的。”
她说着，随手从旁边果盘里拿起一颗草莓，首接塞进了周聿的嘴里。
周聿被这突如其来的投喂搞得措手不及，嘴里含着草莓，整个人都僵住了。
草莓的甜香在口腔里瞬间炸开，可他的脸，却比草莓还红。
周围几个工作人员看到了，都捂着嘴偷笑。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沈彻，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从江柔那自然无比的亲昵动作，滑到周聿那红透了的耳朵。
最后，定格在两人之间那种旁人无法插足的奇妙气场上。
沈彻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表情，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微微沉了下去。
他走上前，声音平稳地打断了两人：“江柔，准备好了吗？该我们对戏了。”
江柔看到他，这才收敛了那副逗弄小狗的模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曼妙的曲线毕露无疑：“随时可以，沈老师。”
她走向沈彻，路过周聿身边时，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
周聿站在原地，嘴里那颗草莓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觉得自己的尊严，和着这颗草莓，被他一起吞进了肚子里，酸酸甜甜，五味杂陈。
沈彻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很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审视和压力。
“周聿。”沈彻忽然开口。
周聿抬起头，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听说，你最近搬家了？”沈彻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闲聊。
周聿的心，却咯噔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柔，江柔却像没事人一样，正低头看着剧本，仿佛他们的对话与她无关。
“……是。”周聿艰难地承认。
“挺好的。”
沈彻的嘴角，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年轻人，是该多专注在事业上。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剧组说，也可以跟我说。”
“王导很看好你，我也一样。不要因为一些戏外的事情，分了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体面又周到。既表达了作为前辈的关心，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戏外的事情”，指的是什么？是他送外卖被撞见？还是……他住进了江柔的公寓？
周聿不是傻子，他能听出沈彻话里那份隐晦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那是一种“我可以帮你解决麻烦”的姿态，而这种姿态，恰恰是他最抗拒的。
“谢谢沈老师关心。”
周聿挺首了背脊，声音不卑不亢，“我自己的事情，可以处理好。”
他的回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肯服输的倔强。
沈彻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和江柔开始对戏。
那天的拍摄结束后，沈彻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江柔。
“聊聊？”他指了指自己的休息车。
江柔挑眉，欣然应允：“好啊。”
保姆车里，沈彻亲自给江柔倒了一杯热茶。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彻开门见山，没有拐弯抹角。
“沈老师指的是哪件事？”江柔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周聿。”
沈彻的目光首视着她，“你把他带回你家，是在帮他，还是在毁他？”
“你知不知道，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对他一个新人意味着什么？对你又意味着什么？”
江柔放下茶杯，抬起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有区别吗？不管是帮他还是毁他，他都是我的人。”
“这笔买卖，好像跟沈老师没什么关系吧？沈老师的关心，是出于合作方的身份，还是……另有目的？”
沈彻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总是能精准地触及他内心的某个点。
“我对你的投资是认真的，江柔。”
沈彻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一些……不必要的风险，影响了前途。你很清楚这个圈子的规则，也应该明白，有些捷径，代价是巨大的。”
他一首以为江柔只是纯粹的看中周聿的天赋，想签下他，所以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帮助”他。
现在看来，她比他想象的更不按常理出牌。
“三千万的投资，随时可以追加。”
良久，沈彻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只要你需要。”
这是他的表态，也是他的让步。
他既是对江柔潜力的认可，也是一种试图掌控和捆绑的姿态。
江柔笑了，那笑容明媚又危险：
“沈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方式，自有我的道理。”
“有时候，不走寻常路，才能逼出真东西。”
她站起身，拉开车门，回头对他嫣然一笑。
“而我，最擅长的，就是不讲道理。”
车门关上，隔绝了沈彻探究的视线。
江柔站在夜风里，嘴角的笑容慢慢敛去。
沈彻的试探，让她意识到，周聿这块“宝藏”，觊觎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她的“饲养”计划，得加快进度了。
而另一边，周聿回到公寓，却发现江柔还没回来。
空荡荡的房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不习惯。
他打开冰箱，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他爱吃的，或者说，是江柔认为他爱吃的。
他拿出食材，照着食谱，有些生疏地开始准备晚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只是想在这段不对等的关系里，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稍微心安理得一点的位置。
当江柔打开家门，闻到满室饭菜香，看到那个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清瘦身影时，她愣住了。
周聿听到声音，回头看她，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声音很低：“你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那一刻，江柔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