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村的清晨浸在薄雾里，陈婷对着镜子仔细别上红珊瑚发簪。唐装袖口绣着的并蒂莲蹭过脸颊，痒得她鼻尖发酸。梳妆台上摆着林昊昨夜送来的胭脂盒，牡丹花纹被得发亮，想来是他母亲留下的物件。
"陈老师！林大哥来接你啦！" 小芳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陈婷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走出门，正撞见林昊倚在越野车旁。男人将头发梳得整齐，墨色唐装衬得眉眼愈发深邃，手里还捧着束带着晨露的野菊花。
"给你的。" 他别开脸把花塞进陈婷怀里，指腹不经意擦过她手腕，"路上堵车，得早点出发。" 野菊花的清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木屑味，陈婷攥紧花茎，发现每朵花瓣都被仔细整理过，显然是精心挑选的。
盘山公路蜿蜒如带，林昊专注开车，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轻响。陈婷望着窗外掠过的竹林，突然想起昨天他换唐装时露出的后颈，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是烧伤留下的痕迹。
"你脖子上的伤..." 话出口才惊觉不妥，她慌忙补救，"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
林昊沉默片刻，喉结滚动："执行任务时留下的。" 他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沉入深潭，"那次之后，我就申请退伍了。" 陈婷转头看他，晨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沉默的男人，或许比自己想象中背负得更多。
县城的照相馆藏在老街巷尾，木质招牌挂着褪色的喜字。老板娘是个西十多岁的圆脸女人，一见两人就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这对璧人！快进来！" 她麻利地调整背景布，大红绸缎上绣着龙凤呈祥，"站近些，手挽手！"
陈婷僵硬地将手搭在林昊臂弯，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绷紧。闪光灯亮起的刹那，她闻到他领口淡淡的皂角香，听见他不规律的心跳声。
"不行不行，太僵硬了！" 老板娘放下相机走过来，"新郎官笑一个，搂着新娘子的腰！" 林昊耳尖通红，手掌悬在陈婷腰间半寸迟迟不敢落下。陈婷咬咬牙，主动贴过去环住他的腰，感觉到男人肌肉骤然收紧。
"对嘛对嘛！就这样！" 快门声此起彼伏，陈婷望着镜头，突然分不清此刻的心跳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林昊垂眸看她的瞬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让她想起那天在兽医院的走廊。
拍摄间隙，老板娘端来两杯红糖水："你们俩啊，一看就是新婚燕尔！" 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妹子，姐给你个忠告 —— 男人啊，得哄。你看小林这闷葫芦，得多逗他说说话。"
陈婷呛得首咳嗽，林昊立刻递来纸巾，指尖擦过她手背时微微发烫。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笑了，转身去调整灯光。
换第二套衣服时，陈婷对着镜子整理裙摆，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 真不打算告诉她？" 是老板娘的声音。
林昊的回答模糊不清，陈婷凑近门板，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字句："... 不想连累她... 一年后..." 她心头猛地一沉，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这场婚姻的本质 —— 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戏。
再次拍摄时，陈婷的笑容僵在脸上。林昊似乎察觉到异样，悄悄在她掌心写了个字。陈婷低头，温热的触感传来，是个歪歪扭扭的 "笑"。她抬头看他，男人绷着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回程路上，陈婷望着窗外发呆。林昊突然停车，从后备箱抱出个纸箱："给孩子们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崭新的水彩笔、笔记本，还有几本童话书。
"你怎么..."
"上次听你说，美术课连颜料都不够。" 林昊发动车子，声音很轻，"还有那个总流鼻涕的小志，我给他买了件厚外套。" 陈婷喉咙发紧，想起昨天整理教案时，确实随口提过这些事，没想到他都记在心里。
回到云溪村时，夕阳把稻田染成金色。林昊刚停好车，就被周婶拉住："哎哟小两口拍婚纱照去啦？快让婶子看看！" 旁边几个村民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打趣。
陈婷下意识往林昊身后躲，却被他自然地揽住肩膀。这个动作太过熟练，让她心头一颤。人群中，李富贵抱着膀子冷笑："装得还挺像，指不定哪天就各奔东西了。"
林昊眼神瞬间冷下来，陈婷抢先开口："李大哥这话就不对了，" 她举起婚纱照，笑得灿烂，"您看这照片，难道还有假？" 村民们哄笑起来，李富贵嘟囔着转身离开。
夜深人静时，陈婷坐在宿舍窗前翻看相册。照片里，林昊低头看她的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真的情意绵长。她摸到照片背后的字迹，是林昊刚劲的笔迹："云溪村，2023 年秋"。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她手一抖。打开门，林昊站在月光下，手里拎着个食盒："我炖了鱼汤，给你补补。" 他目光扫过桌上的相册，耳尖泛红，"照片... 拍得还行。"
陈婷接过食盒，热气混着姜香扑面而来："谢谢你今天解围。" 她犹豫片刻，"还有... 给孩子们买的东西。"
林昊挠挠头，迷彩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彩铅 —— 显然是给孩子们买文具时顺便给她带的。"小事。"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叮嘱，"明天降温，多穿点。"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陈婷关上门。鱼汤还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玻璃窗。她摸着相册里林昊的字迹，突然发现这场契约婚姻，早己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第二天清晨，陈婷踩着霜花去教室，远远望见林昊在操场扫落叶。他穿着昨天给小志买的同款外套，手里的竹扫帚扬起细碎的金光。看见她来，男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王婶新做的桂花糕，热乎的。"
陈婷接过糕点，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林昊缩了缩手，转身去搬桌椅："天气预报说要下雪，得把教室窗户封严实。" 他弯腰时，后颈的疤痕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教室里，孩子们围着新文具欢呼雀跃。小志穿着新外套，鼻涕泡都笑得飞起来："陈老师，林哥哥比我亲哥还好！" 陈婷望向窗外，林昊正踮脚钉木板，迷彩裤膝盖处磨得发白。
放学时，天空飘起细碎的雪花。林昊把陈婷送到宿舍楼下，从怀里掏出副毛线手套："手都冻红了。" 手套带着体温，针脚细密，显然是手工织的。
"是你... 织的？"
林昊别开脸，耳朵红得要滴血："闲着没事。" 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说，"明天我带你去后山看雪，那里的梅花开了。"
陈婷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手套里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这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上，却开出了意料之外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