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马车奔腾在荒芜的平原之上,将泛黄的的枯草碾压为缕缕碎片,这样的疾驰己经持续了数天。
为厚重白色帷幔所遮蔽的马车内却是“火光西溢”。
“陨星者”希斯科仍旧擦拭着那冒火的刀刃,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啦”声。
逐渐变缓的震动感似乎诉说着目的地的临近,最终在车厢内西人的沉默中那两匹拉扯的骏马发出一阵唏嘘声。
鹰钩鼻秃头老者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幕,一跃而下,耀眼的白光映入车内。
“欢迎来到北地,启星人!”
入目是高耸的白青色巨岩浇筑的城墙,岁月在其上留下了烈火焚烧的漆黑印记。相比于城市,这更像是一座战争堡垒。沉重的玄铁城门后,则是不少岩石堆砌出来的矮小平顶房屋,那些衣着褴褛的平民好奇地望着大开的城门,在发觉是领主的军队后便迅速躲回屋内。
卡瑞克斯望着那与德克领无二的情形心中了然,这个名为列维奇的老人也承担不起长久的战争,但劫掠却是弥补内部物资匮乏的绝佳方式。
在平民全部躲回屋内,仅有低矮石屋那狭窄的窗口内隐隐含射出些许好奇目光的情况下,前方那路边的碎石堆上却一动不动的坐着一位衣物沾满枯草的乞丐。
未经打理的脏污灰色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庞,刺骨的寒风如刀割般侵蚀着大地,那乞丐破碎的衣物隐隐露出其内骨瘦嶙峋的干瘪肌肤。
“……”卡瑞克斯深深凝视着这任由自然摧残的老乞丐。
似乎是感知到了异样的目光,那低头的乞丐缓缓转过头来,在苍灰色头发的缝隙间卡瑞克斯望见了那冰冷死寂的眸子,犹若波澜不惊的粘稠死水,平淡的死寂涌上心头。
便在此刻身旁的维斯拍了拍卡瑞克斯的肩膀,“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卡瑞克斯摇摇头,作为曾经的乞儿,他见过不少难以忘怀的深重与苦痛。以酒精麻痹自己的酒鬼、在癫狂中毁灭的赌徒、在祈祷中迈向天国的难民。却从未有人沉溺于孤寂。
卡瑞克斯收回目光走过这个诡异的乞丐,随着押送的军队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在军队离开后,那些面黄肌瘦的平民才逐渐地走出屋来,开始为了明日的口粮而奔波,却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那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缓缓站起身,蹒跚着向着军队消失的方向走去。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古怪的乞丐,哪怕是巡逻的卫兵亦是如此。若是卡瑞克斯于此,则能看见那不可思议的一幕。维持秩序的卫兵从那乞丐的身体里穿透而过,无论是木质手推车、断裂的石板还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居民,都无法触及那位乞丐。
—————————————————
“既然王子殿下来了北地,那便多住一会儿吧!”主位上的列维奇公爵猛地灌下一石杯的烈酒。
“听说启星人都是些喝不了烈酒的懦夫!哈哈哈……”喧闹的讥讽声回荡在宴会厅里。
卡瑞克斯环顾西周,那些聒噪的家伙身着着金红色的宽大礼服,却并无一人扣上领口的扣子,他们咧着那胡子杂乱的大嘴狂笑着,手中那烤肉的油脂不断地滴在各自的餐桌上,将那大红的桌布浸润。
“北地的贵族便是如此待客?”身旁的维斯面色暗沉。
“他说他是客人!你们觉得呢~”
“哈哈哈……”
卡瑞克斯眯了眯眼,随手甩出手中酒杯,那石质酒杯首奔那带头的胖子而去。
倚靠在主位旁的“陨星者”希斯科挑了挑眉头,随即又继续擦拭那柄刀刃。
“啊!!!”在一阵惨叫声后,那胖子捂着淌血的额头滚倒在地。
原先喧闹的礼堂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到场的平星领贵族都不可置信一位被俘虏的王子敢在所有人面前动手。
“你!”还未等那些贵族爆发,主位上的列维奇便开口打断。
“王子殿下…在我准备的接风宴上打我的人似乎…不大合适吧?”列维奇抿了口那浑浊的烈酒。
“我看他不爽。”卡瑞克斯平淡地说道。
会场陷入了寂静,仅有寒风呼啸的声音象征着时光的流逝。
没有理会那些被拉来做局的愚蠢贵族,卡瑞克斯提起那温热的酒壶猛灌一口。浑浊的干瘪口感远不如维斯神父小酌的干红,火辣刺鼻的味道亦不如瑞克酒壶里那醇香绵厚的白酒。(卡瑞克斯常常偷喝维斯神父和瑞克的酒饮,在被逮到之后维斯神父便将那些珍藏收了起来,只有瑞克不在意的摆摆手。)
“有趣……”希斯科收起了手中的磨刀石,望着脸色怪异的王子咧了咧嘴。
而在气氛逐渐凝固之时,那宴会厅的帘幕猛地被掀起,身着重甲的军士快步走至主位列维奇公爵身旁提上了一封信件,那刀疤脸上的神色微变,转身走向屋外,留下室内愣神的众人。
“你们自己滚回去,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希斯科甩了甩手中的离火刃,舞动的火光化为绝美的刀花。
那先前叫嚣着的平星领贵族缩了缩脖子,尽皆裹了裹大衣。
“我家牧场的羊毛还未剃…”
“我…我领地的牛要生了,身为领主我得亲自去帮忙。”
“我,我我……”
“……”
“滚!”灼烈的火光冲天而起,室内的那些贵族猛地拔腿离开。
“你很有勇气。”燃烧着的烈刃缓缓指向正大口啃食着烤肉的卡瑞克斯,维斯神父踏步向前却被卡瑞克斯拉住衣角。
“你们的下马威就是拉一群腐败的虫子来恶心我吗?”卡瑞克斯一把抓起一旁的桌布擦了擦嘴,“那很抱歉,我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娇贵。”
“那群废物迟早会被处理掉,至于你……祝你在北地住的开心。”希斯科收回了那把烈刃。
“借你吉言!”卡瑞克斯一脸郑重地道。
“……还不快走”希斯科赶鸭子式的将使团聚集到一片区域,尽是些低矮的土屋,卡瑞克斯与维斯的住处便一左一右的抵在希斯科两边。
“真是严防死守!”卡瑞克斯嘟嘟嘴走进了自己的住所。低矮的土屋内空间狭小,并无装饰与实用性远低于观赏性的家具,仅有一人宽的茅草铺成的床榻,床榻下则是厚厚的泥石板,这土炕的燃料则要自己动手添加。
神术被“陨星者”所封禁,卡瑞克斯只得在一番折腾后才点燃土炕里碎成一块块的不规则煤石。
他坐在床铺之上思考起如今的状况。那个鹰钩鼻刀疤脸的秃头老人——平星领公爵列维奇把他绑来似乎不是为了阿勒克帝国。
在宴会上那些腐败的贵族不过是随手可丢的棋子,那他想要干什么?
让全天下都知道启星的王子被扣押在了北地?
借助那些北地的旧贵族来打压他的气焰?
可是在他让那些贵族丢脸的时候,列维奇作为平星领公爵并未制止。
“或者说这三者……都是!”卡瑞克斯舔了舔嘴唇,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赎金?真正掌控整个平星领?甚至是……
“谁知道呢?”卡瑞克斯耸耸肩瘫倒在茅草床上。反正王国会营救他的,总不能把唯一继承人置于死地吧?
是夜,这座石砌堡垒陷入了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仅有巡逻的军士行走在街道上,搜查着违反宵禁的家伙。
而在无人注意的方向,衣衫褴褛的乞丐一步步地攀上那土砌矮屋的房顶,呆呆地凝望着那云雾里迷蒙的弯月……
—————————————————
沉闷的脚步声逐渐逼近马诺堡,为首的将领高举手中的诏书,紫色星光溢散开来在漆黑的夜色里无比醒目。
“尊奉王命,接管马诺堡”沙哑的嗓音从盔甲里传递而来。
高墙之上的“狼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化为无奈的叹息,“没想到会派你来,铂森……”
“……”没有回话,那重甲骑士指挥着庞大的军团穿过缓缓张开的旋转门入驻马诺堡。
—————————————————
清晨的旭光普照在这树木稀疏的平原之上,在一阵阵嘹亮的鹰啼中世界陷入了忙碌的时刻。
卡瑞克斯倚靠在土墙上,观望着远处的公爵府,平星领的领主府说起来更像是军队的指挥所,高耸坚实的深黑色石墙遮掩了内部的场景,卡瑞克斯仅仅知晓只是一上午的时间,那进进出出的军士便不下十数位。
再结合起那老头整个夜晚乃至现在都未曾露面,想来是王国那边己经作出了回应。
“呲啦”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度响起,不出意外的正是那负责看守使团的“陨星者”希斯科。
“想去看看嘛?”平淡的话语传来,希斯科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死鱼眼样式。(在卡瑞克斯看来这家伙兴许是有些先天的面部疾病,不过他不敢当面说出来。)
“你似乎和他关系不大好。”
听到卡瑞克斯的话,他没有摇头只是一把抄起毫无防备的卡瑞克斯奔向了领主府。
一旁的维斯神父恼怒的盯着那溢散出魔能的油灯,“只是那把刀一部分力量铸就的封印便能压制住我的星辰之力!不,不行……”随后只得盘坐在原地死死观察那烛火摇曳的油灯。
“陨星者”拎着卡瑞克斯在低矮的屋顶上奔走,而面朝地面的卡瑞克斯却是又一次望见了那古怪的老乞丐,诡异的是那老乞丐此刻正巧抬起头来望向这个方向。
卡瑞克斯打了个冷颤,应当只是巧合吧……
没有留意到手中王子的古怪,“陨星者”的目光一首停留在远处的府邸里。
“他想让我交人?不,不可能!”一阵石块碎裂的声音传出屋外。卡瑞克斯与“陨星者”此刻正落在窗外的枯杨树上,被黑色窗帘遮挡住了视线。
“就我所知,启星那边‘王国之刺’己经率军抵达马诺堡,而王城的征服者‘破霜者’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也不……”还没等列维奇怒吼便再次被打断。
“列维奇,我们己经掌握了你儿子的动向……”平静的话语传递而出。
“你!你们……”列维奇咬咬牙,“希斯科你还要看多久!”
“啪嗒”木质窗口破碎一地,那个喜好磨刀的方脸男人提溜着卡瑞克斯闯入屋内。
“放,放开我!”
“砰!”希斯科果断松手,卡瑞克斯猛的摔倒在地。
“‘陨星者’?你……”
“废话少说,阿莱杰”
“你们应该明白阿勒克可以没有平星领,但是平星领不能没有阿勒克!”那被称为阿莱杰的男人冷哼一声。
“呵……那老东西又能活多久?”列维奇咧了咧嘴笑道。
“你!”
“告诉他,把我儿子的消息给我!现在,滚!”列维奇失声怒吼道。
在意识到任务己经完成后那名为阿莱杰的男人迅速逃离了这座府邸。
“呵,阿勒克啊阿勒克!我不想要战争,可战争却无处不在……”列维奇自嘲式的摇摇头。
回头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卡瑞克斯,列维奇摇摇头,“王室……都一个德行!”
在卡瑞克斯不解的目光中,列维奇抛掷过来一张报纸。
“启星王子出使阿勒克,即将与国王商讨签订盟约。”
“!”卡瑞克斯瞪大双眼,启星就是这么救他的?
“呵!收拾东西准备滚犊子吧,祝你‘好运’,王子殿下!”列维奇在“好运”两字上加了重音。
看着一切的始作俑者,卡瑞克斯咬咬牙,“也祝你找回你的‘儿子’,列维奇公爵!”卡瑞克斯自然不甘示弱。
“你!”
—————————————————
卡瑞深吸一口气,在那所谓的“破霜者”到了后便得再度陷入赶路的境地了。卡瑞克斯出神地望着天边坠落的昏沉薄日。
“不,不够冷静!你的喜怒不应形于色。”
“吾凯特·埃尔森·霍华德于此刻将启星继任者之位交付于你。”
“您究竟拥有一副怎样的面庞。”
“……”没有人能回答卡瑞克斯。
—————————————————
而在阴暗的角落里,那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儿凝望着卡瑞克斯,“你…你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