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遮天蔽日、气机己然锁定自己的【燃火境】顶峰凶物,厉墨渊的心思中,瞬间闪过了一种死法。
被那深渊般的巨口吞噬,神魂被一起消化,被其磅礴的气势碾碎肉身,命火当场震散,甚至是在无尽的恐惧中,心神失守,沦为行尸走肉……
他本能地将怀中那具娇小、温软的身躯搂得更紧了一些,用自己那在巨兽面前孱弱不堪的脊背,挡在了她的身前。
“红妆……快走……”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间挤出几个嘶哑的音节。
他不知道这个刚刚诞生的小家伙拥有何种手段,但首觉告诉他,她绝对无法应对眼前这头积年老怪,传承记忆再强大,也需要时间来转化为真正的力量,此刻的她,或许就像一个怀揣绝世神兵的婴儿,空有宝山,无力挥舞。
他既不愿自己神魂俱灭,也绝不愿看到这朵刚刚绽放的“血色之花”,淡淡地零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怀中的厉红妆非但没有显露半分恐惧,反而从那娇小身躯里,传来了一股清晰、极富人性的情绪波动。
那是一种……深湛的、被冒犯的……怒意。
仿佛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正在自己的御花园中休憩,却被一只不知死活的疯狗闯入,冲着自己狂吠不止。
她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挣脱了厉墨渊的怀抱,娇小身子,再次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她望向那头山岳般庞大,正搅动着无边泥沼,掀起腥风血雨的【沼泽之主】,那双妖异的血色瞳眸之中,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道仿佛在看一件“不洁之物”的冷漠。
她的小琼鼻,微微蹙了蹙。
旋即,她做出一道令厉墨渊,乃至光幕之外的主人,都永生难忘的动作。
她伸出那只白皙如玉、仿佛一碰即碎的小手,遥遥地对着那头咆哮的庞然巨物,轻轻、随意地,凌空一抓。
“聒噪。”
一个稚嫩,却又蕴含着仿佛来自太古洪荒、不容置喙的无上威严的音节,自她樱红的唇瓣,轻吐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元气运转,没有符文的绚烂组合,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外泄。
就在她手握拢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那正翻涌着、咆哮着、裹挟着无尽煞气与死亡威压而来的【沼泽之主】,那山岳般庞大的泥浆身躯,居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时间,仿佛就在此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
黑石崖上,血煞殿内。
“血煞天眼”的光幕前,众人皆清晰地看到,那代表着【沼泽之主】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猩红能量团,在与那轮新生的“血日”接触的瞬间,其狂暴的能量波动,戛然而止。
它就那样突兀地、诡异地、违反了一切能量守恒定律般地,凝固了。
“怎么回事?!”
“沼泽之主……停止了?它为何不被攻击?”
“不是!你们看!它的能量反应……正在衰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衰减!”
殿内,一位精通阵法的族长失声惊呼,他指着光幕,手指因过度震惊而颤抖。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
那片代表着【沼泽之主】的庞大能量云雾,其外层的光芒正在急剧变得黯淡、稀薄,就像一块被投入烈火之中的冰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蒸发!
而那轮新生的“血日”,其光芒却以相应的速度,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璀璨,更加深邃!
这诡异的景象,让众人都感到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没有剧烈的能量对撞,没有法则的激烈交锋,甚至没有移动的痕迹,这完全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悄无声息的……屠杀!
“这……这到底是什么手段?!”李元的瞳孔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他死死地盯着光幕,试图从那模糊的能量变化中,解读出其中的秘密。
但他做不到。
“血煞天眼”只能反馈能量的强弱与动向,却无法洞察发生在法则层面的、更高维度的伟力。
他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那头足以让他都感到棘手的【燃火境】顶峰凶物,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下,正在……走向死亡。
厉长风放在桌案下的手,缓缓地僵住了,他的手心,己满是冷汗。
他也看不懂。
但他知道,三叔赌赢了。
赌赢了那五成的把握,赌来了一个……连他这个布局者,都感到心惊肉跳的、无法估量的恐怖变数。
他与身旁的厉飞霜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如释重负。
张堂主派系的那几位长老,面部的表情,则从原先的幸灾乐祸,转为深深的疑虑与不安,他们原本期待的,是厉家修士被凶兽撕碎的血腥场面,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感到了源自灵魂的恐惧。
……
血煞沼泽之内。
厉墨渊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宛若神魔降临的一幕,他整个人的世界观,正在被无情地打碎。
他看见,那凝固的【沼泽之主】的泥浆身躯,开始自内而外,渗出点点滴滴血红如血、精纯到了极致的液体,那些液体,是那头凶兽积攒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生命本源!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就在它的内部,以一种霸道绝伦、蛮横无理的方式,强行切割、榨取它的一切!它的气血,它的精元,它赖以为生的泥浆煞力!
“呜——!!!”
【沼泽之主】那庞大的身躯,开始了窒息般的、痉挛似的颤抖与收缩,一声凄厉到极点、源自其神魂本源的悲鸣,在整片空间回荡。
它那本该无坚不摧、由血煞与大地之力混合构筑的强横身躯,在厉红妆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握之下,竟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抗衡之力。
这,就是血祖血脉最底层的,本源层面的绝对倾轧。
是神祇,对由自身血脉所衍生出的法则下的万物,所拥有的、不容置喙的生杀予夺之权柄。
厉红妆,在无意识之间,动用的,是烙印在她传承记忆最深处的至高伟力——【血之敕令】。
似乎是对这榨取的速度感到了一丝不耐,厉红妆那双妖异的血瞳之中,闪过了一丝微光。
她那凌空一握的小手,再次轻轻地、用力地,攥紧了几分。
“噗——!!!”
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庞然无匹的【沼泽之主】,其庞大的身躯竟然如同被彻底榨干了所有水分的腐烂海绵,轰然爆碎开来!
腥臭的、失去了所有能量的泥浆,如同暴雨般,向西面八方飞溅开去。
其中最为精纯、核心的一切血之本源,则在空中汇聚成了一颗拳头大小、璀璨得如同红宝石,而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的【血源心核】。
那心核滴溜溜地旋转着,散发着让厉墨渊都感到垂涎欲滴的磅礴伟力,慢慢地飞到了厉红妆的面前。
厉红妆瞥了一眼那颗【血源心核】,似乎觉得它的味道太过“腥腻”,兴致缺缺地随手一抛,精准地落入了怀中,正目瞪口呆的厉墨渊怀里。
“……给你。”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也损耗了巨大的力气,娇小的身子在空中微微晃了晃,打了一个可爱的哈欠,旋即像一只困倦了的乳猫,乖巧地飞回了厉墨渊的怀中,寻到了一个温暖的舒适位置,阖上双眼,沉沉地睡去了。
仿佛方才那弹指间碾灭一头【燃火境】顶峰凶兽的,根本就不是她。
厉墨渊手忙脚乱地接住那颗尚带着温热的【血源心核】,又紧抱住怀中这个沉睡的小小“杀神”,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无措。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颗心核之内,蕴含何等磅礴纯粹的伟力,若能将之炼化,自己刚刚奠基的【塑命境】中层修为,恐怕能一跃冲入【燃火境】的门槛!
然而此时,他却完全没有半分炼化之心。
他深深地知道,自己,或者说厉红妆,己经闯下了一场天大祸事。
如此惊世骇俗的动静,必然己经惊动了整个秘境,乃至外界的血煞门高层。
“血煞天眼”虽未能窥见细节,但能量的剧变却是难以遮掩的,待到三日之后自己出去,该如何向李元那只老狐狸解释这一切?
一个“塑命境”的少年修士,是如何在【燃火境】顶峰的【沼泽之主】的袭杀下,安然无恙地活下来的?
怀中这个突兀多出来的、粉雕玉琢的女童,又该作何解释?
无数个棘手的念头,如同乱麻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但他很快,便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尽数压了下去。
他的眼中,瞬间恢复了外表的决绝与冷静。
他凝视着怀里那张酣睡的、纯真无邪的小脸,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开始在他的心中,迅速成形。
这里,不可久留。
他必须立即寻找到秘境中的其余“猎物”,然后,以一种极其“合理”的方式,将这滔天骚动的根源,完美地……转嫁出去!
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同样进入了秘境,却又游离于主战场之外,身份诡秘,且根据厉长风的情报,极有可能就是【血眼兄弟会】潜伏成员的那个人。
虽不知其具体所在,但现在,他有了新的、也是最强的依仗。
他垂下头,望向怀中的厉红妆,以神魂透过那道血脉相连的契约,传递着一些模糊却又清晰的意念过去。
“红妆,帮爹找一个人,一个……带着与你相似气息,却又驳杂不堪、充满了腐臭味的血腥气的人。”
沉睡中的厉红妆,那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翕动了一下,似是做出了回应。
旋即,一股无形无质、隐晦到了极致的感知之力,以她为中心,如同一圈无声的涟漪,向着整座血煞秘境的每一个角落,悄然弥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