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庞尊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猛地踏前一步,指着颜爵,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被辜负的愤怒,“明明刚才!就在刚才!老子可以一鞭子彻底粉碎那个疯子!永绝后患!是你!非要像个蠢货一样冲上去护着他!结果呢?!”
他指着颜爵的兽耳和衣摆的油彩,声音几乎是在咆哮,“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狐狸不像狐狸,书生不像书生!他忘恩负义差点杀了你,你还护着他!把自己搞成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喂!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这样的你!!” 他暴躁地抓着自己的银发,仿佛要把那股憋闷扯出来。
面对庞尊的怒火与指责,颜爵沉默了片刻。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杯清茶,袅袅热气模糊了他混合着痛苦与坚毅的眼神。兽耳微微下垂,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不被理解的失落。
最终,他只是将茶盘轻轻放在旁边一张尚未完全倒塌的石桌上,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仪式感。
“兽耳…代表着无法抹除的、源自本能的躁动与野性…”他低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给不肯理解的人听,“这颜色…象征着喷薄而出的激情与欲望…是时代强加于我,亦是墨魂深处不得不承认的一部分…”
他抬起头,首视庞尊那双充满怒火与失望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却又带着最终释然的笑容。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不喜欢这被撕裂的笔触,不喜欢这无法调和的色彩,不喜欢这与文雅强行共存的躯壳…不喜欢这充满了不确定与痛苦的…‘新生’。”
他轻轻将两杯清茶分别推向庞尊和记溪的方向,动作依旧带着残存的、属于古典颜爵的风骨。
“但…又能如何呢?”他的目光越过两人,投向这片被风暴摧残、却也仿佛被强行“刷新”过的墨竹轩废墟,眼中是深深的无奈与一种不得不接受的宿命感。“我们都必须…尊重时代那不可抗拒的变化洪流…也必须…首面自己本源之中那无法剔除的…‘本性’。”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庞尊脸上,带着一丝诀别的平静:“若你…实在无法接受、厌恶此刻这般模样的我…”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疏离,“那么…这片承载过清谈、也见证过撕裂的竹林…庞尊,你便…莫要再来了。”
“哼!”庞尊如同被最后一句话狠狠刺中,他猛地抓起石桌上那杯依旧温热的清茶,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似乎也无法浇灭他心头的怒火与憋闷。
“好心当成驴肝肺!救你还不领情!不来便不来!谁稀罕你这破地方和这怪味茶!” 他重重地将空杯砸在石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杯子瞬间布满裂痕。
“记溪!我们走!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晦气!”
庞尊怒气冲冲地低吼一声,周身雷光再次炸裂,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记溪的手腕(依旧下意识收敛了雷力),化作一道狂暴的紫色雷霆,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墨竹轩上空尚未散尽的混乱云气,消失在天际,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带着怒意的雷痕。
竹林内,瞬间只剩下融合后的颜爵一人。他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之中,头顶赤红的狐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手中那杯属于自己的清茶,早己凉透。
他低头看着杯中那扭曲的、混合着水墨与油彩倒影的自己,许久,发出一声悠长的、充满了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风卷起地上的焦黑竹叶和彩色碎片,在他脚边打着旋儿。
竹林外不远处。
狂暴的雷光散去,庞尊和记溪的身影显现。庞尊依旧怒气未消,胸口剧烈起伏,他松开记溪的手腕,烦躁地对着墨竹轩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要吐出满腔的憋屈:
“呸!看见没?和别人共存?搞什么调和?结果呢?!把自己搞成个长狐狸耳朵的怪物了吧!活该!” 他像是在质问记溪,又像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和…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记溪却并未回应他的抱怨。
她广袖轻拂,仿佛拂去方才沾染的尘埃与雷霆的余烬,清冷的眼眸并未看向愤怒的庞尊,而是静静地投向那片刚刚经历了撕裂风暴的墨竹林深处。
此刻,风暴平息后的竹林废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静谧。破碎的金属竹骸散落一地,焦黑的土地上,却顽强地钻出了点点嫩绿的新芽。
那些被狂暴能量撕碎、又被风暴卷上高空的、属于新生颜爵的浓烈油彩碎屑,如同细碎的星辰,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焦土上,落在新芽上,落在折断的墨竹残枝上。
更奇异的是,在这片劫后余生的、混杂着毁灭与新生的土地上,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萤火虫,不知从何处悄然涌现。
它们如同被这片奇异景象吸引的精灵,轻盈地飞舞在断壁残垣之间,穿梭在飘落的彩色碎屑之中。幽绿的微光与尚未完全熄灭的、零星闪烁的电子碎光交织在一起,与飘落的油彩碎屑相映成趣,构成一幅光怪陆离、却又透着一股顽强生命力的、难以言喻的画面。
废墟、新芽、油彩、电子微光、萤火虫…矛盾的元素在此刻达成了某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形成一种奇诡而独特的…“风味”。
“此地…”记溪终于开口,声音空灵淡漠,如同穿过林间的夜风,“别有一番…劫后余韵。” 她的目光追随着一只幽绿的萤火虫,看它落在一片沾染了荧光黄碎屑的焦黑竹叶上,那微光将碎屑映照得如同一点凝固的星火。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看庞尊一眼,周身云霞之气无声流转,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轻烟,瞬间淡化、消失,只留下原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的云霓气息。她径自返回那高悬九天、远离尘嚣的云中殿阁。
庞尊看着记溪消失的地方,又转头看向那片闪烁着幽绿萤光与零星电子碎芒、飘落着彩色尘埃的墨竹废墟,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那句“别有一番风味”,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憋闷感堵在胸口。他烦躁地狠狠一跺脚!
“轰!” 地面被他踏出一个焦黑的浅坑。
“哼!都他妈是疯子!” 他低吼一声,带着满身的暴躁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落寞,周身雷光再起,化作一道孤首的紫色闪电,撕裂夜空,朝着他那永远喧嚣、却也永远熟悉的雷霆轩,疾驰而去。
将这片混乱、新生、痛苦与奇异宁静并存的竹林,连同那个变得陌生而别扭的老友,彻底抛在了身后沉沉的夜色里。只有夜风中,似乎还残留着他最后那句暴躁的余音,以及…萤火虫幽微闪烁的、沉默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