镭钵街边缘的森诊所,空气里永远漂浮着消毒水、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黄昏的光线挣扎着穿过蒙尘的气窗,在斑驳的地板上投下昏黄的光斑。
藤原凛音——或者说,现在更习惯被森鸥外称为“凛音”的银发女孩——正盘腿坐在行军床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把伤痕累累的“卡洛亲王”。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瑰红色的眼瞳映着深褐色的琴身,指尖感受着木质的纹理,仿佛在无声地对话。前世藤原鸣的灵魂碎片,在这把破琴上找到了奇异的共鸣点。
森鸥外则背对着她,在那张充当工作台的旧木桌前,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排寒光闪闪的手术器械。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与他哼歌的随意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镜片后的深红眼瞳偶尔会瞥向凛音擦拭提琴的背影,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评估与……某种笨拙满足的笑意。
“凛音酱,”森鸥外放下最后一把擦得锃亮的手术刀,转过身,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温和无害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
“今天诊所进项不错,那位‘慷慨’的港口Mafia小头目付钱很爽快。”
凛音头也没抬,继续擦拭着琴弓磨损的弓毛,瑰红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了然。进展不错?多半是那位小头目在森鸥外“不经意”展露的医术(以及可能伴随的、关于忠诚与后果的“闲聊”)下,付出了远超诊金的价格。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
森鸥外对她的冷淡毫不在意,反而变戏法似的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扎着朴素麻绳的小包裹。那包裹西西方方,看起来颇为讲究。
“为了庆祝这小小的收获,以及……”他顿了顿,深红色的眼瞳里闪烁着熟悉的、让凛音警铃大作的恶趣味光芒。
“慰劳我们辛苦的‘后勤人员’,爸爸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来了!凛音心里咯噔一下。上次那条嫩黄蕾丝裙的“惨剧”还历历在目,穿着它在诊所里被爱丽丝拉着转圈圈、被森鸥外用那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诡异眼神全程围观的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
她立刻警惕地抬起头,瑰红色的眼瞳瞪得溜圆,像只炸毛的小猫:“又是……裙子?”
“哎呀,凛音酱真是聪明。”森鸥外笑眯眯地解开麻绳,剥开牛皮纸,露出里面一个印着精致烫金花体字Logo的硬纸盒——一看就不是镭钵街能买到的货色。
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件叠放整齐的……深紫色天鹅绒连衣裙!
款式倒是比上次简洁许多,没有夸张的蕾丝堆砌,深紫的丝绒在昏黄光线下流淌着低调奢华的光泽,领口和袖口镶嵌着细腻的白色蕾丝,剪裁优雅,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古典韵味。老实说,审美比上次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然而,凛音瑰红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欣喜,只有满满的警惕和狐疑。她放下琴弓,跳下床,走到森鸥外面前,像个小侦探一样,围着盒子和裙子仔细打量。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了捻丝绒的料子,又摸了摸精致的蕾丝镶边。
“料子不错……款式……嗯,勉强能入眼。”
她板着小脸,努力做出客观评价,随即话锋一转,瑰红色的眼瞳锐利地盯住森鸥外,“但是,森医生,解释一下?”
她指了指盒子上的Logo,“‘银座·梦野屋’?这地方我知道,横滨上流社会小姐太太们最爱光顾的顶级洋装店。您今天那点‘慷慨’的诊金,恐怕连这件裙子的一条袖子都买不起吧?”她故意拖长了“慷慨”二字。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加深了些许欣赏的意味:“凛音酱的观察力和见识真是让爸爸惊喜。不愧是我的女儿。”
他避重就轻地夸赞着,深红的眼瞳里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得意。
“少来这套!”凛音双手叉腰,瑰红色的眼瞳里闪烁着“休想蒙混过关”的光芒,“老实交代,钱哪来的?是不是又用你那套‘最优解’理论,从哪个倒霉蛋身上‘预支’了未来几十年的诊金?还是说……”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恶作剧的狡黠,“你把港口Mafia首领送你的‘配车’偷偷卖了零件?”
森鸥外忍俊不禁,终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他伸手想揉凛音的头发,却被她敏捷地躲开了。
“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危险的事情。”他收回手,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放心,来源绝对正当。是一位……嗯,曾经欠了爸爸人情的‘老朋友’,恰好经营着类似的生意。
听说我有个可爱的小女儿,特意送来几件样品‘试穿’。”他刻意加重了“试穿”二字,暗示不用花钱。
凛音撇撇嘴:“‘试穿’?然后呢?穿出去给他们当活体模特做宣传?森医生,你这是涉嫌使用童工。”
她嘴上吐槽,瑰红色的眼瞳却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那件深紫色的裙子。
不得不承认,那丝绒的质感和优雅的剪裁,确实……有点戳中她对精致事物的偏好。
“怎么会?”森鸥外一脸无辜,“只是单纯的礼物。凛音酱穿起来一定非常好看,像一位真正的小淑女。”
他拿起裙子,在凛音身上比划了一下,深红的眼瞳里是真切的欣赏,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凛音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小脸微热,为了掩饰,她决定继续“追击”。
她忽然歪了歪头,瑰红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问:“‘老朋友’?森医生,您该不会是把那位‘老朋友’的名字也记成‘茉莉’了吧?就像上次您梦话说要给‘茉莉’买洋装和零花钱一样?”
“茉莉”这个名字,是凛音某天半夜被森鸥外低沉梦呓惊醒时听到的模糊音节。结合他偶尔流露出的、对女儿近乎笨拙的宠溺,凛音大胆推测这可能是他潜意识里对“理想女儿”的一个代称?好像三次元的森鸥外女儿好像就叫【茉莉】,此刻抛出来,既是小小的试探,也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果然,森鸥外比划裙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镜片后的深红色眼瞳里,那温和的笑意瞬间凝固,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波澜。
那波澜里混杂着一闪而逝的错愕、一丝被触及往事的遥远追忆,以及一种……被看穿小小秘密的、近乎狼狈的窘迫?虽然这丝异样被他强大的控制力瞬间压了下去,重新换上温和的假面,但那一瞬间的凝滞,还是被凛音精准地捕捉到了。
“哦?”森鸥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巧妙地掩去了他眼底的波动,声音恢复了从容,甚至带上了一丝戏谑,“凛音酱连爸爸的梦话都听得这么清楚?看来下次要离你的行军床远一点睡了。”
他巧妙地避开了“茉莉”这个名字的解释,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凛音的“偷听”。
凛音才不上当,瑰红色的眼瞳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小狐狸,乘胜追击:“所以,那位‘茉莉’小姐,是森医生流落在外、需要您偷偷存零花钱的另一个女儿吗?”
她故意拖长了“偷偷存零花钱”几个字,眼神瞟向他白大褂内侧的口袋——她不止一次看到他往里面塞一些面额不小的纸币。
这次,森鸥外彻底被逗笑了。不是那种面具般的温和笑,而是真正从胸腔里发出的、低沉愉悦的笑声。他放下裙子,伸手精准地捏住了凛音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这次她没躲开),力道很轻,带着亲昵的惩罚意味。
“小坏蛋,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他深红色的眼瞳里笑意盈盈,刚才那丝微妙的波动似乎被这小小的、充满生活气的斗嘴彻底冲散了,“零花钱嘛……”他松开手,变魔术般真的从白大褂内侧口袋掏出几张崭新的、面额可观的纸币,在凛音眼前晃了晃,带着十足的诱惑力。
“想要吗?凛音‘小茉莉’?”他故意用了那个名字,语气带着哄诱,“只要你乖乖试穿这件裙子,并且保证以后不把爸爸的梦话当‘罪证’,这些就都是你的零花钱。可以买你喜欢的乐谱,或者……粗点心?”他知道凛音对甜食的抵抗力很低。
“茉莉”这个称呼被他用这种戏谑又带着点亲昵的方式反弹回来,反而让凛音有点措手不及。看着眼前晃动的纸币,再想想那件确实很漂亮的丝绒裙子,还有的粗点心……瑰红色的眼瞳里瞬间充满了挣扎。
原则(拒绝恶趣味换装)VS 诱惑(零花钱和点心)!
就在凛音内心天人交战,小脸皱成一团,犹豫着要不要为了“五斗米折腰”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是刚才随手放在地上的琴弓。
“啊呀!”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手忙脚乱地向前扑去。
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双稳定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带着熟悉的消毒水气息。
她整个人撞进了森鸥外的怀里,小脸埋在他带着药味的旧白大褂上。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带着点笑意:“看来,‘茉莉’小姐不仅想象力丰富,平衡感也需要加强训练。”
森鸥外稳稳地扶住她,顺手将那张扬的紫色裙子塞进她怀里,连同那几张零花钱一起。
“拿着吧。裙子是你的,零花钱也是你的。就当……”他顿了顿,深红色的眼瞳透过镜片看着她有点发懵的小脸,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首白的笨拙温情,“就当是爸爸给唯一的女儿……买糖吃的。”
唯一的女儿。
这五个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轻轻击中了凛音的心房。她抱着柔软的丝绒裙子和崭新的纸币,瑰红色的眼瞳眨了眨,脸上还带着点惊魂未定的红晕,一时忘了反驳那个“茉莉”的称呼。
森鸥外己经转身,拿起他的手术刀盒,哼着那不成调的旋律走向他的工作台,仿佛刚才那点温情只是错觉。只是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一丝真实的好心情。
凛音低头看了看怀里华贵的裙子,又捏了捏手里嘎嘎新的纸币,再抬头看看那个在昏黄灯光下看书的“老父亲”背影,最终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哼,狡猾的大人。”但瑰红色的眼底,却悄悄漾开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的涟漪。
她最终还是抱着裙子和零花钱,磨磨蹭蹭地走向隔间。算了,看在零花钱和……那句“唯一的女儿”份上。至于“茉莉”?哼,凛音这个名字也很好听!不过……偶尔叫“茉莉”这个名字,好像……也不亏?
诊所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也被这小小的、带着算计与温情的插曲冲淡了些许。
森鸥外坐在沙发上拿起之前看过的书,深红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
啊,茉莉原本是他给未来女儿取的名字,凛音酱愿意接受这个小名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