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梅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透明人影手中的青铜水准仪正对着她的眉心,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车间里泛着诡异的光。她的喉咙发紧,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跑!"王大有粗糙的大手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这个西十多岁的退伍军人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通风管道里的人影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水准仪的镜头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杨春梅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声,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她的耳膜。
"他们己经开始修改这个时间点的基准参数了!"王大有的声音在蜂鸣中显得断断续续,他那只义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车间要塌了!"
天花板上的混凝土块如雨点般砸落,杨春梅被王大有拉着向车间侧门狂奔。她的脚踝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划出一道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整个空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揉捏着,墙壁上出现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缝,像是被撕裂的画布。
侧门近在咫尺,王大有从腰间抽出一把军用工兵铲,三下五除二撬开了门锁。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随即被他用肩膀狠狠撞开。
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杨春梅眯起眼睛,看到厂区空地上停着一辆驴车。赶车的老张头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车间方向——那里,整面墙壁正在以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向内凹陷,就像被吸进了一个无形的漩涡。
"老张!车借我用用!"王大有不由分说地跳上驴车,一把将杨春梅拉了上来。
"哎哟我的亲娘嘞!"老张头看着车间崩塌的景象,脸色煞白,"这是咋回事?地震了?"
"快走!"杨春梅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透明人影己经飘出了车间,水准仪的红光正扫过地面,所到之处,水泥地面如同被橡皮擦抹过一般消失不见。
老张头手忙脚乱地爬上驴车,鞭子一甩,毛驴"哒哒"地跑了起来。杨春梅紧紧抓住车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低头看向手中紧攥的语录本和图纸,第七页上的"橄榄枝核心模块"几个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1983年6月12日,主车间地下三层。"她喃喃自语,"今天就是6月12日......"
驴车驶出厂区大门时,整个车间己经塌陷成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边缘整齐得像是被激光切割过一般。更诡异的是,坑洞上空悬浮着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它们静止在空中,既不落下也不飘走,仿佛时间在那里凝固了。
"那不是普通的地陷。"王大有的义眼转动着,发出细微的机械声,"那是时空基准点被抹除后的局部坍缩。"
杨春梅感到一阵恶寒。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手臂上迅速写下"1978年9月15日"这个日期。字迹在皮肤上呈现出诡异的蓝色,然后慢慢渗入,消失不见。
"你在干什么?"王大有问,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如果他们要抹除这个时间点,我必须确保自己记得。"杨春梅的声音有些发抖,"那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重要?"
王大有的义眼闪烁了几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答。这时驴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杨春梅差点摔下车去。她低头一看,车轮碾过的地面出现了奇怪的波纹,就像水面的涟漪,但地面明明是坚硬的泥土。
"看那里!"老张头惊恐地指着前方。
道路两旁的树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然后又瞬间恢复葱郁,如此循环往复。更远处,厂区的几栋建筑时而崭新如初,时而破败不堪,仿佛在几个不同的时间点之间快速切换。
"时空紊乱正在扩散。"王大有从怀里掏出一个老旧的军用水壶,灌了一口烈酒,"我们必须尽快到达主车间地下三层。"
杨春梅突然发现手中的图纸正在发生变化。那些代表隧道和管道的线条扭曲蠕动,如同活物。更可怕的是,图纸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黑色斑点,这些斑点不断扩大,吞噬着纸面上的信息。
"图纸在消失!"她惊呼。
"不只是图纸。"王大有指向远处的山峦,他的义眼发出微弱的红光,"看那边。"
杨春梅抬头望去,远处的山峰正在扭曲变形,就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道透明的裂缝,透过裂缝,她隐约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工厂——那里,烟囱冒着浓烟,工人们穿着七十年代的工作服来来往往。
"那是......1978年?"杨春梅的声音颤抖。
"时空重叠。"王大有说,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胸前挂着的那枚弹壳,"两个时间点的壁垒正在变薄。"
驴车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车轴处出现了细密的裂纹。杨春梅注意到,这些裂纹呈现出规则的几何图案,就像某种数学方程式。
"应力异常。"王大有俯身检查车轴,他的义眼射出两道红光扫描着裂纹,"这个时空点的物质结构开始不稳定了。"
杨春梅突然想起大学时学过的材料力学。她掏出笔记本,迅速画下车轴上的裂纹图案,然后进行简单的应力分析。计算结果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按照常规物理定律,这些裂纹的分布根本不符合任何己知的材料疲劳模式。
"这不是普通的机械损伤。"她指着计算结果给王大有看,"裂纹扩展方向与受力方向完全不符,更像是......"
"更像是空间本身在撕裂。"王大有接上她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物质只是空间的表象,当空间结构受损时,物质自然会表现出异常。"
杨春梅感到一阵眩晕。她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害怕它也会像车轴一样出现裂纹。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变得有些透明,能隐约看到下面的车板。
"王大有!"她惊恐地喊道。
王大有迅速抓住她的手腕,义眼中射出两道蓝光扫描她的手臂:"时空同化现象。你在吸收这个时间点的特性,必须尽快稳定你的时空坐标。"
他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小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发着微光的蓝色晶体。王大有将晶体按在杨春梅的掌心,晶体立刻融入了她的皮肤。
一阵清凉的感觉从掌心蔓延至全身,杨春梅的指尖恢复了正常。但与此同时,她感到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些陌生的记忆片段——一个实验室,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还有一台巨大的、发出嗡嗡声的机器......
"这是什么?"她按住太阳穴,"这些不是我的记忆!"
"是时空锚点的记忆。"王大有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那枚晶体是从主时空锚点提取的稳定剂,它能暂时保护你不被紊乱的时空同化,但也会让你接收到锚点记录的信息。"
驴车继续向前行驶,但周围的景象越来越诡异。道路两旁时而出现大片麦田,时而又变成荒芜的废墟。有一次,他们甚至看到一群穿着未来风格服装的人从车边走过,那些人似乎完全看不到他们。
"我们到底在哪个时间点?"杨春梅问道,声音因恐惧而发紧。
"所有时间点,又不在任何特定时间点。"王大有回答,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时空紊乱导致不同时间层面重叠在一起。你看——"
他指向天空。杨春梅抬头,看到天空中同时挂着太阳和月亮,还有几颗异常明亮的星星排成一个规则的六边形。
"那是......"
"时空标记。"王大有说,从腰间解下一个老旧的军用望远镜,"有人在天上设置了时空坐标,就像航海用的星座。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1978年的赤脚测量队要抹除那个时间点......"
杨春梅突然想起什么,急忙翻开语录本第七页。那张烧焦的图纸上,"橄榄枝核心模块"的图案正在发生变化,一些原本模糊的细节变得清晰起来。她惊讶地发现,那其实是一个微型时空稳定器的设计图。
"王大有,你看这个!"她指着图纸上的一行小字,"'第七样本即第七锚点,激活后可重置基准参数'。"
王大有的义眼快速转动了几下:"原来如此......1978年9月15日,他们进行了第七次时空锚定实验,但出了意外。现在有人想抹去那次实验的记录,从而......"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驴车前方不远处的地面突然隆起,然后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从裂缝中升起的不是泥土或岩石,而是一团扭曲的光影,光影中隐约可见几个人影在忙碌着什么。
"大寨渠!"老张头惊呼,"那是大寨渠的方向!"
杨春梅眯起眼睛,勉强辨认出光影中的人影都穿着七十年代常见的蓝色工作服,胸前别着红色的像章。他们手持各种测量仪器,正在地面上标记着什么。其中一个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驴车的方向。
尽管隔着扭曲的光影,杨春梅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个人影没有脸,只有一片平滑的空白。
"赤脚测量队......"王大有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恐惧,"他们不是要抹除1978年的时间点,他们是要重写整个时空历史!"
驴车剧烈颠簸着,杨春梅紧紧抓住车板。她看到那些无脸的人影正从裂缝中爬出来,他们的动作僵硬却迅速,手中的测量仪器发出刺眼的红光。最前面的一个己经接近驴车,它举起一个青铜水准仪,对准了杨春梅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