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坊市的喧嚣和恶臭被远远甩在身后,徐正阳重新扎进了黑风沼泽那黏糊糊、湿哒哒的瘴气里。他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专挑偏僻、毒虫猛兽都不爱待的犄角旮旯钻,一边熟悉这片烂泥潭的地形,一边竖起耳朵,用他那远超同阶的神识当雷达,捕捉着“五行煞”的踪迹。
这五个杂毛,盘踞在这破地方当路霸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的老巢,徐正阳很快就摸清楚了——就在离那条“买命路”不算太远的一片地势稍高的“硬地”上。说是硬地,其实也就是烂泥少点,踩上去不那么容易陷进去。几座用巨大的、粗粝的兽骨当主梁,上面胡乱覆盖着厚厚一层腥臭黑泥和坚韧藤蔓的“窝棚”,歪歪扭扭地杵在那儿。窝棚周围没多远,就是咕嘟冒泡、散发着致命毒气的泥潭,天然的护城河,又臭又险。
窝棚外面,用削尖的、黑黢黢的兽骨歪歪斜斜地围了个圈,算是“院墙”。院子里七零八落地堆着些破烂: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兽皮、几块巨大的龟甲盾牌、一些断裂的武器残骸、还有几个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空兽笼。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子汗臭、血腥、劣质酒气和沼泽腐臭混合的怪味。时不时能听到里面传来粗野的叫骂声、打嗝放屁声,还有哗啦啦数灵石的脆响。
徐正阳躲在远处一株巨大朽木的阴影里,像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看着那五个杂毛耀武扬威地回到“窝点”,疤脸熊精(老大)把收来的灵石袋随手丢给矮胖墩(老西,管后勤?),毒蛇眼(老二)和水汽男(老三)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大地男(老五)则抱着他那面龟甲盾,靠着兽骨墙根闭目养神。
机会来了。
徐正阳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点冷意瞬间消失,再次挂上了那副比哭还难看的、极度谄媚的笑容。他整理了一下沾着泥点的青袍(特意没弄太干净,显得落魄),小跑着靠近那兽骨围栏,离着老远就扯开嗓子喊,声音里充满了夸张的激动和卑微:
“哎哟!五位大当家的!可算找着您几位了!”
这一嗓子,立刻把窝棚里外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疤脸熊精眉头一皱,眼神不善。毒蛇眼眯起了眼,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飞刀上。水汽男阴恻恻地看过来。矮胖墩也停下了数灵石的动作。大地男睁开眼,没啥表情。
徐正阳跑到围栏外,隔着削尖的兽骨,点头哈腰,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更是谦卑到了尘土里:“几位爷!小的徐三,就是之前交买路钱那个!小的在这黑风沼泽转悠几天了,算是看明白了!在这鬼地方,单打独斗就是个死啊!看看几位爷,威风凛凛,坐镇要道,灵石哗哗的来!小的……小的实在是仰慕得紧啊!”
他搓着手,脸上堆满了渴望和小心翼翼:“小的斗胆,想求几位大当家收留!小的不图别的,就想跟着几位爷鞍前马后,学点本事,混口饭吃!脏活累活小的都能干!打架放哨,跑腿打杂,绝不含糊!只求几位爷给个机会,赏口汤喝!” 那眼神,充满了对“组织”的向往和对“大佬”的崇拜,演技堪称影帝级。
窝棚前一片安静。疤脸熊精上下打量着徐正阳,那眼神像在掂量一块猪肉值不值钱。毒蛇眼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呵,仰慕?想跟着我们混?小子,你算哪根葱?我们兄弟五个混得好好的,凭啥多带一张嘴分饭吃?”
水汽男阴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别的寨子派来的探子?或者存了什么歪心思?想加入?行啊,先接我三招不死再说?” 他指尖有水汽无声凝聚,带着腐蚀的气息。
矮胖墩也瓮声瓮气地帮腔:“就是就是!多个人,灵石就得少分!老大,咱可不能开这个头!”
大地男没说话,但那沉凝的气息锁定了徐正阳,压力如山。
徐正阳心里冷笑,面上却做出被吓坏的样子,连连摆手后退,差点被后面的烂泥绊倒,显得更加狼狈不堪:“哎哟!不敢不敢!三当家您息怒!小的哪敢接您的招啊!小的就是……就是实在没活路了,看几位爷威风,想求个庇护,混口饭吃,绝无二心啊!” 他语气惶恐,带着哭腔,“小的对天发誓!若有异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疤脸熊精盯着徐正阳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点破绽。最终,他粗声粗气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滚蛋!我们兄弟五人同心,不需要外人!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去猎你的妖兽,或者滚出黑风沼泽!再敢来啰嗦,打断你的狗腿扔泥潭里喂蛆!” 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徐正阳如蒙大赦,点头哈腰,连滚带爬地后退,脸上那谄媚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第一步,失败。意料之中。
但他徐正阳是谁?认准的事,岂会轻易放弃?脸皮?那玩意儿值几个钱?
接下来的日子,徐正阳彻底化身“徐三”,成了“五行煞”窝点附近最勤快、最卑微、最没脸没皮的“舔狗”。
每天天刚蒙蒙亮,疤脸熊精他们还没出窝棚,徐正阳就顶着瘴气,提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还冒着热气的“早点”——可能是烤得还算能入口的沼鼠肉,或者从腐骨坊市高价买来的勉强干净的“灵谷粥”,恭恭敬敬地放在兽骨围栏外面,扯着嗓子喊:“大当家的!各位爷!小的给您送早饭来了!趁热吃!” 晚上他们收工回来,他又准时出现,点头哈腰:“几位爷辛苦!小的备了点劣酒(比瘴气烧好点),给几位爷解解乏!” 态度卑微到了极致。
看到窝棚外面堆的兽骨垃圾多了?徐三立马卷起袖子,吭哧吭哧地开始收拾搬运,清理那些散发着恶臭的污物,弄得一身泥泞臭汗也毫不在意,还赔着笑脸:“小的闲着也是闲着,给几位爷清理清理,看着也舒心点!”
矮胖墩老西要去腐骨坊市处理赃物、采购补给?徐三立刻屁颠屁颠跟上,主动扛起最重的大包,跑前跑后,帮着讨价还价(当然是帮五行煞压价),遇到不长眼的,他第一个冲上去狐假虎威地喝骂。毒蛇眼老二需要某种稀有毒虫的毒液?徐三二话不说,钻进最危险的泥潭区域,费尽心思给他弄来,哪怕被毒虫叮得满身包也笑嘻嘻地递上。水汽男老三的兽皮坐垫脏了?徐三立刻拿去清洗晾晒,比伺候亲爹还上心。
挨骂?那是家常便饭。疤脸熊精心情不好,看他不顺眼,一脚踹过来?徐三就势滚出老远,爬起来还陪着笑:“大当家的脚力真猛!小的该打!” 毒蛇眼故意刁难,让他去取泥潭中心一朵剧毒的花?徐三明知是坑,也硬着头皮,用尽手段(假装狼狈不堪)弄回来,双手奉上,哪怕自己“中毒”脸色发青也强撑着笑。矮胖墩克扣他跑腿的“辛苦费”?徐三点头哈腰:“西爷赏口饭吃就行!小的不敢贪心!”
整整一个月!徐正阳把“卑微”、“谄媚”、“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这几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他像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五行煞从最初的极度警惕、排斥、打骂,到后来的习惯性使唤、偶尔给点残羹冷炙(比如一块烤焦的兽肉),再到最后……似乎默认了有这么个“跟屁虫”的存在。毕竟,有这么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指哪打哪、还自带干粮(送酒送肉)的免费苦力,似乎……也挺省心?
疤脸熊精虽然依旧没松口让他加入核心,但看他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点看“工具人”的随意。毒蛇眼使唤他最顺手,但眼神里的阴冷依旧。水汽男偶尔会让他帮忙处理一些剧毒材料,算是一种另类的“信任”?矮胖墩老西最贪小便宜,对徐三帮他省下跑腿讲价的时间最满意。大地男老五依旧沉默,但徐正阳给他擦盾牌时,他也没再释放那种压死人的气势。
这天傍晚,五行煞又满载而归(抢了不少过路费),窝棚里气氛不错。矮胖墩老西把一堆灵石倒在破木桌上,哗啦啦响。疤脸熊精灌了一大口烈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徐正阳(徐三)照例在围栏外候着,麻利地生火,烤着几大块新鲜的兽肉,香气飘散(当然,比不上林秀儿的手艺万一)。
肉烤好了,徐三小心翼翼地把最大、烤得最好的几块用干净(相对)的叶子包好,隔着围栏递进去,脸上是招牌的谄笑:“大当家,几位爷,刚烤好的铁甲鳄后腿肉,趁热!”
疤脸熊精抓起一块肉,狠狠咬了一口,满嘴流油。他瞥了一眼外面恭敬站着的徐三,又看了看桌上堆着的灵石,再看看忙前忙后一个多月、任劳任怨的“徐三”,似乎觉得这“狗”养得还算顺手。他粗声粗气地开口,带着一丝施舍的味道:
“徐三!”
“哎!大当家的!小的在!” 徐三立刻挺首腰板(依旧佝偻着),脸上笑开了花,眼神“激动”地看着老大。
“你小子……”疤脸熊精又灌了口酒,“这一个月,还算有点眼力见儿。活儿干得……马马虎虎吧。”
“都是小的应该做的!能伺候几位爷,是小的福分!” 徐三赶紧表忠心。
“嗯。”疤脸熊精抹了把嘴上的油,目光扫过其他几人。毒蛇眼哼了一声没反对,水汽男自顾自喝酒,矮胖墩忙着数灵石,大地男啃着肉。他大手一挥,做了决定:“行了!以后就跟着我们吧!不过,记清楚了!”
疤脸熊精眼神陡然变得凶狠:“你他妈就是个打杂跑腿的!核心的事情少打听!灵石怎么分,没你的份!但有我们兄弟一口肉吃,饿不死你就是了!敢起歪心思,或者手脚不干净……” 他拍了拍身边那柄门板阔剑,发出沉闷的响声,“老子把你剁碎了喂腐骨蛭!听见没?!”
成了!
徐正阳(徐三)心中冷笑,脸上却爆发出狂喜和感激涕零的神色,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特意选了块稍微干点的),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带着“哽咽”:“听见了!听见了!多谢大当家!多谢各位爷收留!小的徐三发誓,这辈子就给几位爷当牛做马!绝无二心!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那情真意切的模样,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行了行了!起来吧!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疤脸熊精不耐烦地摆摆手,但语气明显缓和了些,“以后……就叫你老六吧!去,把外面那堆兽骨给老子劈了当柴火!手脚麻利点!”
“是!六子遵命!谢大当家赐名!” 徐三(现在该叫徐老六了)麻溜儿地爬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屁颠屁颠地去干活了,干劲十足。
他背对着窝棚,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冷得像万载寒冰。识海中,那枚金红色的魂丹,似乎感应到了五道近在咫尺、散发着波动的地魂气息,微微震颤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冰冷的、名为“待宰羔羊”的意念。
第一步,成功潜入。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将这五块“上好的柴火”,一根一根,添进他的魂丹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