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云霞洞天精巧的窗棂,在暖玉铺就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徐正阳睁开眼,怀中林秀儿温软的躯体依旧依偎着他,呼吸均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弱。昨夜那场酣畅淋漓的温柔缱绻,于他而言是涤尽尘埃的休憩,是神魂深处的抚慰。数月积压的疲惫一扫而空,体内沉寂的玄冥之力都似乎更加圆融顺畅,隐隐与这洞府内的蓬勃生机呼应。
然而,当他低头凝视妻子沉睡的容颜时,心头却泛起一丝异样。那恬静满足的睡颜下,掩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苍白与倦怠,眉心甚至在睡梦中仍微蹙着,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量。昨夜她力竭昏睡前的细碎呜咽,那仿佛被彻底碾落尘埃的脆弱感,以及最后沉入梦乡前,那缕如同晨露般短暂却冰凉的自卑眼神……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我这般无用……连好好伺候他、让他尽兴都做不到……连承受他全然的温柔都如此勉强……”
那带着苦涩的呢喃,如同最细小的冰针,缓缓的刺入他的心湖。徐正阳的心猛地一沉。他小心翼翼地收拢手臂,将怀中人儿拥得更紧了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份寒意,却深知那份自卑并非外力可轻易化解。
林秀儿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对上徐正阳深邃关切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想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被车轮碾过般的酸软无力却让她倒抽一口凉气,动作僵在半途。
“醒了?”徐正阳的声音低沉温柔,指腹轻轻抚过她微蹙的眉心,“还难受?”
“没…没事。”林秀儿慌忙摇头,强撑着坐起身,寝衣滑落,露出肩颈处几处暧昧的红痕,映衬着肌肤的苍白,更显触目惊心。她脸上飞起红霞,手忙脚乱地拢好衣襟,试图遮掩那份“不堪”的痕迹,“就是…就是有点乏了。正阳哥你歇好了吗?我…我去准备早饭。”说着便要起身下床,脚步却虚浮得一个踉跄。
徐正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眉头紧锁:“莫逞强!你好好躺着,这些事让杂役弟子去做便是。”
“不,不用。”林秀儿固执地站稳,避开他过于担忧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喜欢做这些。看着你和晚晴妹妹,还有清瑶吃我做的饭,我心里踏实。”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匆匆披上外衣,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走向外间。
徐正阳看着她纤弱却倔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头的沉重感愈发清晰。昨夜她的温柔与热情是真,那份力不从心后的黯然与自卑,更是真。
接下来的几日,徐正阳敏锐地察觉到林秀儿的变化。她依旧温婉体贴,将洞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清瑶呵护备至,对苏晚晴嘘寒问暖,对他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然而,在他偶尔流露亲昵,或夜深人静想要温存时,她身体总会有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眼神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抗拒,仿佛在害怕再次经历那“承受不起”的欢愉。
那份自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在面对他时,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姿态。她开始更频繁地提及苏晚晴腹中胎儿那磅礴的生机,言语间满是羡慕与向往,却又在低头看向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时,眼中掠过深切的黯然。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苏晚晴在庭院中柔软的灵草垫上静坐养胎,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霞光,腹中生机如小太阳般温暖和煦。林秀儿坐在一旁,手里做着清瑶的小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苏晚晴身上。
“晚晴妹妹,”林秀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迟疑,“你…你怀着孩子,还这般精神,真好。”
苏晚晴睁开眼,温婉一笑,拉着林秀儿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小家伙很乖。倒是你,秀儿,这几日气色怎么反而不如前些时候了?可是哪里不适?让正阳哥给你看看?”
感受到掌心下那蓬勃有力的生命脉动,再对比自己身体的空虚与酸软,林秀儿心头一酸,眼圈瞬间红了。她慌忙抽回手,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我…我没事。就是…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傻姐姐,这话从何说起?”苏晚晴蹙眉,拉她坐近些,“你把这洞府打理得这般好,把清瑶教养得乖巧懂事,照顾我和正阳哥更是尽心尽力,怎会没用?”
“不一样的…”林秀儿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将压抑许久的心事倾吐而出,“晚晴,你是修士,根骨强健,怀胎生子也是大道机缘。可我…我只是个凡人。”她咬着唇,声音带着哽咽,“我…我连…连伺候正阳哥都做不到。他那般…那般强,我只是稍微…稍微承受一点,就…就差点散了架…事后更是几天都缓不过来…我…”她说不下去了,将脸埋在双手里,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
苏晚晴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她看着眼前这个因凡人之躯而自卑痛苦的女子,心中满是怜惜与复杂。她深知徐正阳的玄冥之体何等强横霸道,即便他收敛压制,那份源自血脉的伟力对凡俗之躯的冲击也是巨大的。林秀儿的“不堪一击”,并非她之过。
苏晚晴轻轻拍着林秀儿的背,柔声安慰:“姐姐,别这样想。正阳哥心疼你,绝不会因此怪你。你待他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他不怪我…”林秀儿抬起头,泪眼婆娑,眼中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可正阳哥不是寻常人!他是能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大修士!他寿元悠长,精力更是如同汪洋大海般无穷无尽…我…”她痛苦地闭上眼,“我这具凡胎肉体,能陪伴他多久?又能真正慰藉他几分?昨夜他虽尽兴,可我知他…他始终是收着的,像捧着易碎的琉璃…我不想他这样委屈自己!”
她抓住苏晚晴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晚晴妹妹,你也是修士,又在青云宗地位尊崇…求你…求你帮帮正阳哥,也…也帮帮我吧!”
“帮你?如何帮?”苏晚晴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林秀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而艰难地说道:“求晚晴妹妹…在青云宗内,为正阳哥…物色一位…一位合适的道侣吧!”
“什么?!”苏晚晴纵然有所准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惊得心头一震。
“一位真正的女修士!”林秀儿的泪水无声滑落,语气却异常坚定,“她要有强健的根骨,深厚的修为,能与正阳哥并肩同行,能承受他的力量,能慰藉他的神魂,能…能长久地陪伴他,辅佐他!而不是像我这般…这般没用,只会拖累他,让他连…连亲近都要小心翼翼,唯恐伤了我…”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刺在苏晚晴心上。苏晚晴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丈夫甘愿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的女子,一时竟无言以对。她理解林秀儿的痛苦与绝望,这份“贤惠”背后,是剜心剔骨般的痛楚与自卑。
“秀儿,此事…此事非同小可!”苏晚晴神色凝重,“道侣之事,关乎道心契合,岂能儿戏?况且正阳哥的心意…”
“正阳哥的心意我懂!”林秀儿打断她,眼中带着决绝的泪光,“正因懂,我才不能自私!晚晴妹妹,你难道愿意看着正阳哥为了顾惜我这具无用的身体,一首压抑自己吗?看着他明明有通天彻地之能,却连枕榻之欢都要束手束脚吗?他值得更好的!一个能真正与他匹配,能让他尽展雄风的道侣!而我…我能守着清瑶,守着这个家,看着他好,就…就心满意足了。”说到最后,声音己是低不可闻,带着无尽的悲凉。
苏晚晴沉默了。她望向庭院中追逐着灵蝶的清瑶,那活泼可爱的身影是林秀儿生命的延续。她再看向林秀儿那苍白却写满执拗的脸,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同为女子,她感同身受林秀儿那份深入骨髓的自卑与牺牲。作为修士,她更清楚一位强大的道侣对徐正阳未来的重要性。
“此事…”苏晚晴长叹一声,握住林秀儿冰冷的手,“容我仔细思量。无论如何,你莫要再妄自菲薄。在正阳哥心中,你与清瑶,永远无可替代。”
林秀儿含泪点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茫然。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庭院光洁的暖玉地面上。一个怀着孕,周身霞光流转;一个苍白羸弱,满心凄惶。她们共同深爱着同一个男人,此刻却因这巨大的身份与力量鸿沟,陷入了一场以“爱”为名的、令人心碎的谋划之中。
清风拂过,带来远处清瑶银铃般的笑声,天真无邪。这笑声落入林秀儿耳中,让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属于母亲的温柔笑意,却也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念头。
为了正阳哥,为了清瑶能有更强大的依靠,也为了自己这卑微的爱能找到一个安放之处…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
“娘亲!姨娘!你们在说什么呀?”清瑶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跑过来,扑进林秀儿怀里,好奇地眨着大眼睛。
林秀儿慌忙擦去眼角的泪痕,紧紧抱住女儿,将脸埋在她带着奶香味的柔软发顶,声音闷闷地传来:“没什么,娘亲和姨娘在说…说给你爹爹…找个新帮手呢。”
“新帮手?”清瑶歪着小脑袋,天真地问,“是像张伯伯(杂役弟子)那样的吗?还是…像故事里说的仙女姐姐?”
稚嫩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晚晴和林秀儿心中各自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揽月峰顶,云霞依旧绚烂,洞府之内,温情之下,暗流悄然涌动。一份基于自卑与深爱、带着牺牲与苦涩的提议,就此埋下了种子。青云宗的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