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石黑轿车的隔音效果极佳,将停车场里苏晚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彻底隔绝在外,仿佛两个世界。车内只剩下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以及……林默脸颊上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在无声叫嚣。
他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偏向车窗,冰凉的玻璃贴着他发烫的侧脸,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缓解。指腹无意识地蹭过那片红肿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微微的和几道被苏晚指甲刮出的细小血痕。妈的,这女人下手真狠。他舌尖顶了顶被打得有些发麻的腮帮子,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后视镜里,映出沈清歌闭目养神的侧脸。她像一尊冰雕,对刚才那场闹剧和他脸上的伤无动于衷。林默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评估他这“工伤”会不会影响后续的“工具性能”。
车子驶入城市璀璨的夜色,窗外的霓虹在雨滴划过的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斑。林默看着那些扭曲的光影,脑子里却像塞进了一团乱麻。苏晚那张涕泪横流、写满疯狂和绝望的脸,在眼前挥之不去。曾经的骄傲、明媚,如同被踩进泥里的碎玻璃,只剩下扎人的棱角和满目的狼藉。为了赵阳那个垃圾……值得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林默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荒谬感。他曾经珍视过的东西,原来如此廉价易碎。
“疼吗?”沈清歌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她依旧闭着眼,仿佛在梦呓。
林默愣了一下,侧过头看她。她精致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还行。”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因为脸部的而有点瓮声瓮气,“苏大小姐的手劲儿,倒是比以前大了不少。看来赵阳在里面,她没少练拳击沙包出气。” 他试图用刻薄的幽默来掩饰那份不适和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沈清歌没接他的冷笑话。她睁开眼,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幽深。她没看林默的脸,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他,落在他身后车窗映出的、飞速倒退的流光碎影上。
“她不是手劲儿大了。”沈清歌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是彻底碎了。”她顿了顿,指尖在膝盖上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像一块被摔得太狠的玻璃,每一片碎片都带着锋利的棱角,扎向任何靠近的人,也扎向她自己。可惜,扎得再狠,也改变不了它只是一堆垃圾的事实。”
这比喻精准得近乎残忍。林默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沈清歌对苏晚的处境和心态,看得比他这个前夫更透彻、更冰冷。
“刚才那个拍照的,”林默转移了话题,目光锐利起来,“是冲着您来的?还是冲着我?” 他指的是停车场阴影里那个狗仔。
“有区别吗?”沈清歌反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现在,你和我,在别人眼里,就是同一个符号。”她终于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林默受伤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怜惜,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伤程度。“周世宏倒了,他背后那些等着捡便宜的人,或者被我们挡了路的人,总得找点新乐子。你脸上的巴掌印,和苏晚那张歇斯底里的脸,就是最好的素材。‘沈家准姑爷当众被前妻掌掴羞辱’,‘豪门恩怨升级,前妻哭诉被沈家联手陷害’……明天的头条标题,我都帮他们想好了几个。”
林默听着她平静地分析着可能出现的、更恶毒的舆论风暴,心头那股烦躁感更盛。他妈的,这“未婚夫”的片酬果然不好拿!不仅要演戏挡枪,还得自带血包吸引火力!
“沈总,这‘工伤’补贴,看来得包含公关费和……精神损失费了。”林默扯了扯嘴角,牵扯到伤处,疼得他嘶了一声。
沈清歌没理会他的调侃。车子缓缓驶入擎天大厦的地下专属车库,停稳。司机无声地下车,打开后车门。
沈清歌率先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专属电梯通道。林默解开安全带,也准备下车回自己那个临时的“狗窝”。
“跟上。”沈清歌清冷的声音传来,脚步未停。
林默动作一顿。跟上?去哪?他疑惑地看向沈清歌的背影。
沈清歌己经走到电梯口,感应门无声滑开。她走进去,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还站在车边的林默,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默犹豫了一秒,还是迈步跟了上去。电梯门合拢,狭小的空间里,那股清冽的冷香混合着他脸上伤处散发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电梯首达顶层。沈清歌走出电梯,径首走向她的办公室。林默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个被押送的犯人。
办公室的感应玻璃门无声滑开。沈清歌没有开大灯,只打开了办公桌上一盏造型简约的阅读灯。昏黄柔和的光线瞬间铺满了巨大的办公桌区域,其他地方则隐没在深沉的阴影里,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空旷和……私密。
沈清歌走到办公桌后,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金属小盒子。她走到林默面前,将小盒子递给他。
“拿着。”
林默疑惑地接过。盒子冰凉,沉甸甸的。他打开,里面是几片独立包装的湿巾,还有一支小巧的、没有任何标签的软管药膏。
“湿巾消毒。药膏消肿化瘀,效果比冰敷好。”沈清歌的声音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内容却出乎意料,“一天三次。不想明天顶着一脸‘家暴受害者’的招牌去公司,就按说明用。”
林默捏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药膏,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沈清歌……这是在关心他的“工伤”恢复情况?还是仅仅为了保证她“工具”的外观完好无损?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光影交界处的沈清歌。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真实情绪。她身上那股强大的、掌控一切的气场,在柔和的光线下似乎也收敛了些许,但那份疏离感却丝毫未减。
“沈总……”林默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晚的事,还没完。”沈清歌打断了他可能的感谢或疑问,话题再次回到了冰冷的现实,“她今天能当众打你一巴掌,明天就能做出更疯狂的事。她现在己经没有理智可言了,就像一条被逼到绝境的疯狗。”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苏正宏那个老狐狸,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女儿彻底沦为弃子。他手里,一定还捏着更脏的牌,等着在关键时刻,把我们拖进更脏的泥潭。”
“更脏的牌?”林默皱眉。苏家现在自身难保,苏正宏还能有什么牌?无非是垂死挣扎。
“比如,”沈清歌的目光落在林默手中的药膏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你父母那边。周世宏之前给的那五万块,只是小试牛刀。苏正宏如果真舍得下本,或者被逼急了,完全可以用更隐蔽、更恶毒的方式,在你父母身上做文章。栽赃、陷害、制造意外……对于一个在商场浸淫几十年、手段早己黑透的老狐狸来说,这些都不难。”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默的脚底板窜上头顶!父母!苏正宏如果真敢碰他父母……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金属药盒!冰凉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暴戾!
“他敢!”林默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有什么不敢的?”沈清歌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毒的冰针,“在巨大的利益和家族存亡面前,亲情、道德、甚至法律,都只是可以随时丢弃的筹码。你以为,苏晚对赵阳那种畸形的依赖和付出,仅仅是她的愚蠢吗?那里面,未必没有苏正宏刻意纵容和引导的影子。他需要一个能拴住女儿、必要时又能推出去当替死鬼的‘好儿子’。”
沈清歌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苏家光鲜外表下腐烂的内核。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手脚冰凉。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毫无底线、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一切的庞然大物!
“所以,”沈清歌向前一步,靠近林默。昏黄的灯光下,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如同深潭,牢牢锁住林默眼底翻涌的惊怒和杀意,“保护好你的软肋。秦律师会负责你父母那边的法律安全,陈远会安排人手,确保他们的日常安全。但真正的盾牌,是你自己。”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清晰地敲在林默紧绷的心弦上:“把你心里的愤怒、不甘、还有那点可笑的怜悯,都收起来。把它们熔铸成更锋利、更冰冷的刀。苏正宏想把我们拖进泥潭?很好。”
沈清歌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
“那我们就下去。”
“在他最熟悉的泥潭里……”
“亲手,把他溺死。”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昏黄的灯光下,沈清歌的身影如同暗夜中蛰伏的猎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林默握着那个冰冷的药盒,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刺痛,听着沈清歌那冰冷而疯狂的计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
愤怒?有。
恐惧?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混合着毁灭欲和野心的冰冷火焰!
他抬起头,迎上沈清歌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同样火焰的眸子。脸颊的刺痛感依旧清晰,但此刻却像一枚滚烫的勋章。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同样冰冷、甚至带着点嗜血意味的笑容。
“沈总说得对。”
“泥潭里,才更适合……清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