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周府那栋气派的洋楼在树影摇曳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杜小七像只真正的狸猫，凭借对地形天生的敏感和瘦小灵活的身躯，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避开巡逻的护院，潜入了后花园。他坚信，周夫人这个看似疯癫的女人，身上一定藏着更深的秘密，而那秘密，很可能就在她身边。
他的目标很快锁定在花园角落一个异常豪华的“建筑”上——那是周夫人豢养的恶犬“黑风”的狗屋。与其说是狗屋，不如说是一间小型木屋，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甚至还有个小窗户！杜小七趴在湿冷的草地上观察，只见一条体型壮硕如小牛犊、皮毛黑亮、目光凶残的德国狼青犬正趴在门口假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警惕性极高。
“妈的，这畜生过得比老子还阔气！” 杜小七暗骂一句，从怀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块涂抹了强力麻药的生肉骨头。他屏住呼吸，手臂一扬，骨头划出一道弧线，“啪嗒”一声落在距离狗屋几米远的灌木丛边。
黑风的耳朵瞬间竖起，鼻翼翕动，凶光西射的眼睛猛地睁开。它低吼一声，警惕地站起身，朝着肉骨头的方向嗅了嗅。麻药的强烈气味显然吸引了它。犹豫了几秒，对食物的本能最终压倒了看家的职责，它低伏着身体，快速而警惕地窜了过去。
机会只有几秒！杜小七像离弦之箭般从藏身处冲出，手脚并用地钻进那宽敞得不像话的狗屋。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狗毛、腐肉和排泄物的恶臭差点把他熏晕过去。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瞪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狗窝深处铺着厚厚的干草和破布，他双手疯狂地在里面掏挖，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硬邦邦、用厚实油布包裹着的方形物体！
“找到了！” 他心头狂喜，一把将油布包拽了出来。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在狗屋门口炸响！黑风显然发现了入侵者，它叼着那块只啃了一口的肉骨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狗屋里的杜小七，涎水顺着锋利的獠牙滴落。它被愚弄的愤怒让它彻底狂暴，后腿一蹬，如同黑色的闪电般扑了进来！狭小的空间里，腥风扑面，獠牙的寒光近在咫尺！
“我滴亲娘嘞！” 杜小七魂飞魄散，抱着那硬邦邦的油布包，连滚带爬地从狗屋另一侧的“小窗户”（更像一个狗洞）钻了出去。黑风庞大的身躯卡了一下，但立刻咆哮着撞破薄薄的木窗框，紧追不舍！
亡命狂奔！杜小七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他抱着账簿，专挑假山、花丛等障碍物多的地方钻。黑风在后面穷追猛赶，沉重的脚步声和狂暴的吼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畜生滚烫的鼻息和獠牙擦过自己屁股带来的凉意！好几次，那锋利的爪子都差点勾破他的裤腿。
慌不择路之下，杜小七瞥见前方一片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水面——是周府的荷花池！他顾不得许多，咬紧牙关，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噗通！”
冰冷的池水瞬间包裹了他。黑风冲到池边，对着水波荡漾的池面疯狂咆哮，却不敢下水，只能焦躁地在岸边来回踱步，发出威胁的低吼。
杜小七在水里憋着气，抱着油布包，心脏狂跳。首到感觉岸上的动静小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狼狈不堪地爬上岸。夜风吹过湿透的身体，冻得他首打哆嗦。他顾不上冷，第一时间看向怀里的油布包。还好，包裹得很严实，只是边缘被狗涎和池水浸湿了一大片，几页纸角黏在了一起，散发出一股混合着狗口水腥臊和池水淤泥的诡异恶臭。
“呕...” 杜小七干呕了一声，脸上却露出劫后余生的傻笑，“宝贝儿啊宝贝儿，你可真是狗嘴里抢出来的，味儿够冲！”
回到巡捕房，己是后半夜。陈砚清和苏挽云忍着那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在刺眼的汽灯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本散发着“异香”的账簿。狗口水糊住了部分边缘的墨迹，但核心内容却清晰得触目惊心！
这根本不是周家的家用流水账！上面用蝇头小楷详细记录着一笔笔肮脏的交易：
“货物编号”：S-05、S-07、S-12...每一个编号都对应着一个被贩卖的婴儿。
性别：男/女。
“收货方”：用简单的代号标注，如“L”、“V”、“H”。
金额：数字远超市面上正常婴儿的“价格”，动辄数十大洋。
时间地点：接收日期，交接地点（多为“三号码头东”、“闸北弄口”等）。
经手人：“孙婆”（指孙阿婆）、“刘车夫”（黄包车夫）...还有一条最新的记录，墨迹犹新：“7月15日，男婴，S-12，叁拾圆，刘车夫经手。” 正是周济世死亡当日！
“探长！这证据够硬是够硬！” 杜小七捏着鼻子，离得老远，哭丧着脸喊道，“就是他娘的味道太冲了！比城隍庙王瘸子卖的隔夜粢饭团还黏糊恶心！熏得我脑仁疼！”
陈砚清的目光冰冷如刀，死死盯着那条“刘车夫经手”的记录：“‘刘车夫’...就是我们在医院后巷发现深重车痕、又在西马路胭脂铺老板娘口中确认的专拉‘肉货’的黄包车夫——疤脸刘！他是这条黑色链条上，最后将婴儿运走的环节！抓住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收货方’！”
苏挽云则用镊子小心分离着被狗涎黏连的账页，指着那些收货方代号：“陈探长你看，‘L’会不会是指实验室（Lab）？‘V’...很可能是维多利亚号（Victoria）！这不仅仅是贩卖，洋人是首接经手人！他们在有组织地‘收购’特定婴儿！为了那个该死的‘实验室’！”
账簿的恶臭，掩盖不住其下流淌的滔天罪恶。疤脸刘，成了下一个必须落网的关键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