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幻仙子消散的金粉簌簌落下，黛玉望着满地灰烬怔忡出神。悟空踉跄半步，肩上金箍留下的伤口汩汩涌血，将虎皮裙染成暗红。
"你..."黛玉刚开口，喉头便是一哽。她低头看腕间金纹——那同心契己由淡金转为赤红，正随着悟空的脉搏微微发烫。
悟空胡乱抹了把血迹，咧嘴笑道："小丫头哭什么？俺老孙..."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向前栽去。黛玉慌忙搀扶，却被带得一同跌坐在积灰的箱笼间。悟空的脑袋重重磕在她肩上，滚烫的呼吸拂过颈侧。
"傻子..."她颤抖着去探他鼻息，指尖沾到温热血迹，"谁准你扯金箍的..."
破晓天光透过窗棂时，黛玉己撕了半幅嫁衣为悟空包扎。青铜剪在烛火上灼烧过，此刻正挑开他肩上溃烂的皮肉。
"忍着些。"她咬唇下刀，脓血溅在罗帕上，"这金毒比父亲所中的还烈..."
悟空在剧痛中惊醒，金瞳涣散了一瞬才聚焦："...小丫头？"他下意识要起身，却被黛玉按回膝头。
"别动！"她声音发颤，"箭镞还卡在骨缝里..."
屋外风雪呜咽，屋内唯有剪刀碰撞瓷盘的轻响。悟空怔怔望着黛玉低垂的睫毛，那上面还挂着未落的泪珠。
高烧中的悟空忽而呢喃："蟠桃园...那年..."
黛玉擦拭血迹的手一顿。恍惚间，她竟看见记忆深处浮现陌生画面——云雾缭绕的果园里，有个毛茸茸的身影正偷摘仙桃，回头冲她咧嘴一笑...
"这是..."她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我何时去过..."
窗外突然传来异动。黛玉警觉抬头，只见一片金粉凝成小镜，镜中映出贾府景象：宝玉正茫然立于潇湘馆外，手中捧着个褪色的香囊。
"同心契让你看见他的记忆？"林如海虚弱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他扶着门框，手中握着半本烧焦的笔记，"玉儿，是时候知晓真相了..."
笔记残页上画着株仙草，草叶缠绕着块顽石。题跋写道：
"绛珠得石髓而活，顽石因仙草生灵。王母震怒，命警幻以'还泪'之名拆散..."
黛玉眼前发黑。她忽然明白为何初见悟空便觉熟悉，为何总在葬花时听见隐约的猴啸...
"所以宝二爷他..."
"只是警幻用金丝操控的傀儡。"林如海叹息，"为的是让你心甘情愿耗尽泪魂。"
三日后，悟空在扬州城头醒来。晨雾中，黛玉正凭栏远眺，发间簪着朵将谢的白梅。
"小丫头..."他嗓音沙哑，"俺老孙的铜皮铁骨..."
"闭嘴。"黛玉头也不回地递来药碗，"把药喝了。"
悟空接过碗，发现碗底沉着片蟠桃核雕的小舟——正是那日他变给黛玉玩的把戏。
远处传来晨钟，惊起一群白鹭。黛玉忽然道："父亲说...我欠你的石髓，怕是还不清了。"
"谁要你还！"悟空急得抓耳挠腮，"俺老孙...俺老孙..."
他笨拙地比划半天，最后只变出朵蔫头耷脑的野花。黛玉终于转身，眼角泪痣在朝阳下如朱砂一点。
"傻子。"她接过野花，"回花果山的路...还认得么？"
卯时的扬州城笼罩在青灰色晨雾中，漕运码头的梆子声隔着水汽传来，闷闷的像是敲在棉花上。黛玉站在驿馆二楼窗前，看着悟空蹲在屋檐上啃炊饼——他肩上的伤疤还裹着纱布，却己经不安分地蹿上蹿下。
"姑娘，药熬好了。"紫鹃捧着青瓷碗进来，碗里汤药黑沉沉的，映出黛玉疲惫的倒影。
黛玉接过药碗，指尖在碗沿轻轻："父亲可醒了？"
"老爷刚服过参汤，正与孙长老说话呢。"紫鹃欲言又止，"只是..."
窗外的悟空突然扭头，金睛穿透雾气与黛玉视线相接。他咧着嘴举起半块炊饼晃了晃，饼屑簌簌落进运河。
夜深人静时，林如海靠在引枕上，手中着那本烧焦的笔记。
"玉儿可知，你娘生前最爱白梅。"他指着笔记扉页的墨梅图，"她说这花像你，看着娇弱，骨子里却最耐寒。"
黛玉正在煎药，闻言手上一抖，药勺磕在砂锅沿上。"叮"的一声脆响，惊醒了趴在梁上打盹的悟空。
"那孙长老..."林如海望着梁间的影子，"倒像极了后山那块顽石。"
悟空一个筋斗翻下来，差点打翻药罐："林大人说哪块石头？"
"会听琴的那块。"林如海眼中泛起追忆之色，"敏儿总说，那石头听得懂《猗兰操》。"
黛玉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青铜剪："父亲，这剪子..."
"是你娘从太虚幻境带出来的。"林如海剧烈咳嗽起来，"能剪断世间所有..."
话音未落，窗外飘进一片金粉，在空中凝成警幻仙子残影："林大人好记性..."
悟空的金箍棒己挥到半空，残影却自行消散。只余梳妆镜上多出几行金字：
「三万六千西百九十七日
绛珠泪尽
顽石化尘」
黛玉手中的青铜剪突然发烫，剪刃上映出潇湘馆的景象——宝玉正对着满墙诗稿发呆，手中香囊里缓缓渗出金粉。
"不好！"悟空一把抓住黛玉手腕，"警幻老妖要对那呆子下手！"
林如海却按住女儿："不急。你们看..."
镜中画面一转，显出宝钗正将冷香丸碾碎撒入香囊。金粉遇香即凝，竟化作一尾金鱼游出窗外。
三日后，林家父女登上北归的官船。悟空变作撑船老翁，竹篙一点，小舟便滑入运河主流。
"玉儿。"林如海立在船头，指着远处隐约的山峦，"过了那道山梁，就是姑苏地界。你娘的嫁妆...还留在老宅。"
黛玉顺着父亲所指望去，却见悟空蹲在桅杆上，正用金箍棒逗弄一群江鸥。晨光给他毛茸茸的轮廓镀上金边，恍若当年蟠桃园里的惊鸿一瞥。
船尾的紫鹃突然惊呼："姑娘快看！"
水中游过一尾金鱼，鱼鳍上缠着缕熟悉的金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