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深处的黑暗像凝固的墨,唯有陆砚手中电筒的光柱搅动着漂浮的尘埃。他蹲在陈怀安保税仓库的金属地板上,指尖拂过一道半干涸的暗红色拖痕,痕迹尽头消失在墙边堆积的集装箱缝隙里。空气里浮动着铁锈与某种甜腻腐败混合的气味,像搁置太久的糖渍玫瑰。
“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但尸体失踪了。”法医助理的声音在空旷中带着回响,“更诡异的是现场所有监控——”他踢了踢脚边烧融的硬盘残骸,“自燃,物理专家说不可能。”
陆砚没抬头。他的视线锁在拖痕旁几粒玻璃珠大小的结晶上,晶体折射着手电光,内里流转着金沙般的微粒。“时砂结晶…”他想起法医报告中陈怀安衰老成枯骨的尸体,内脏填满这种致命颗粒。
“陆律师!”助理突然惊呼。光柱扫过角落集装箱时,一片异样的反光刺入眼帘。
那不是金属。
上百块青铜镜碎片被精心拼嵌在集装箱侧面,组成一幅三米高的女子肖像。镜片接缝处用暗红颜料勾勒出飘飞的衣袂,仿佛女子正从血海中浮起。更诡异的是镜面本身——无数陆砚、助理以及仓库扭曲的倒影在碎镜中蠕动拼接,像被割裂又强行缝合的魂魄。
“《血裳》…”陆砚念出集装箱上喷漆的标题,电筒光定格在女子左眼。一片菱形的古镜镶作瞳孔,边缘晕开赭红色彩,恰似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泪。而泪滴末端,一粒微小的褐痣如诅咒般嵌在卧蚕位置。
助理忍不住伸手去摸那粒痣。
“别碰!”陆砚喝止己迟。
指尖触及镜面的刹那,所有碎镜中的倒影突然同步扭头,上百双眼睛死死盯住助理!镜面缝隙渗出浓稠的鲜血,顺着血绘衣袂的沟壑汩汩流淌。
“她在动…”助理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触碰到的那粒泪痣正在镜中放大,褐斑裂开细缝——一只真实的、布满血丝的眼珠在镜后转动!
“后退!”陆砚猛拽助理胳膊。
集装箱发出金属变形的呻吟。肖像上的血裳骤然翻卷,镜片哗啦震颤,那只嵌在画中的眼睛突然贴到镜面内侧,瞳孔缩成针尖,首勾勾盯住助理。
“救我——”助理的惨叫被更刺耳的摩擦声淹没。
他触碰镜面的右手正被青铜吞噬!皮肤接触镜面的地方泛起水波般的涟漪,血肉像蜡烛般融化,渗入铜镜纹路。血色迅速顺着手臂蔓延,所过之处衣物化为飞灰,皮肤浮现出与镜中女子衣袂相同的暗红纹路!
“砍断它!”陆砚抽出仓库消防斧。
太迟了。
镜中女子唇角诡异地扬起。整面壁画活物般向内塌陷,形成漩涡般的黑洞。助理被无形巨力拖向镜面,身体像软泥般拉伸变形,挤进碎片间的缝隙。最后消失的是他绝望圆睁的右眼,瞳孔倒映着镜中女子眼角的泪痣,随即被黑暗吞没。
哐当!消防斧砸在空荡荡的镜面上。
壁画恢复平静,只留下满地鲜血和一个被扯断的纽扣。镜中女子衣袂上的血色愈发鲜艳,仿佛刚刚痛饮过活人。
陆砚喘息着后退,鞋底踩中一块剥落的青铜镜片。
他弯腰拾起,碎镜背面蚀刻着熟悉的纹样:子鼠衔尾环成一个圆,中央却不是鼠首,而是一只扭曲的羊角。
镜域·猩红荒野
姜灵在剧痛中惊醒。
右手掌心如同被烙铁灼烧,皮肉下浮凸起蛛网般的血纹。那纹路疯狂生长,从掌心蔓延至小臂,勾勒出飘带般的诡异图腾——与仓库壁画上女子血裳的纹饰一模一样!
“呃啊——!”她蜷缩在地,指甲抠进沙土。
“按住她!”钟子期的声音绷紧如琴弦。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压住姜灵痉挛的手臂,陆砚撕下衣襟缠住她灼烧般发亮的小臂。布条迅速被渗出的血珠染红。
荒野尽头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大地震颤中,一座黑色巨碑破土而出,碑体流淌着新鲜血液般的液体,汇聚成狰狞的篆字——
未羊宫启
血债为引
血字下方浮现倒计时:二十三时五十九分。
“血债为引…”钟子期盯着姜灵手臂上妖异的血纹,“酉鸡宫最后那根‘谎羽’,你从谁心脏里剖出来的?”
姜灵脸色惨白如纸。
记忆闪回至酉鸡宫终局:为凑齐最后一片谎羽钥匙,她颤抖的手插进重伤队友胸膛。那人惊愕的脸突然与病床上妹妹的面容重叠——
“我没有选择!”她嘶喊,掌心血纹随情绪暴涨,如活蛇般缠上肩膀。
陆砚突然按住她脖颈:“看碑顶!”
猩红月光下,巨碑顶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瘦削身影。
那人背对众人支起画架,长发在风中纠缠如枯草。他抬起右手,一只蘸满“颜料”的画笔在空气中划出血痕——姜灵手臂的血纹应和着笔锋走向灼烧!
“守镜人未羊。”陆砚的“烬瞳”骤然发动。
未来五秒的画面碎片般刺入脑海:画笔挥落,血浪吞没荒野;钟子期的琴弦根根崩断;他自己被青铜镜面刺穿胸膛…而所有画面深处,都浮动着一粒染血的泪痣。
剧痛中断了预知。陆砚踉跄跪地,左眼流血。
“他在画我们…”钟子期突然说。
荒野的风带来断续的音符,他腰间的无弦古琴自发震颤,发出悲鸣般的低响。“琴在示警——画成之时,就是命绝之刻!”
姜灵忍痛撕开臂上染血的布条。
血绘纹路己蔓延至锁骨,勾勒出半幅飘舞的血裳。她盯着碑顶的身影,将手术刀抵在纹路上:“那就别让他画完。”
刀锋割开皮肤的刹那,碑顶的身影猛然回头。
月光照亮一张苍白如尸的脸,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幽光锁死姜灵。
他手中的画笔,蘸满了刚从碑体流淌下的、滚烫的血。
现实·镜墓仓库
陆砚站在重归死寂的壁画前。
助理消失的位置只剩一滩粘稠血浆,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腐败味更加浓郁。他举起从现场捡到的青铜镜碎片,碎镜边缘沾着一点晶莹的时砂结晶。
“滴答。”
血珠从壁画女子眼角坠落,正打在镜片上。
镜面涟漪荡开,映出的不再是仓库景象——猩红荒野上姜灵正用刀切割手臂血纹,钟子期的琴无弦自鸣,巨碑顶端长发男人的画笔蘸向碑体鲜血…
画面突然被黑暗吞噬。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贴到镜片另一侧,瞳孔深处倒映着眼角带泪痣的女子面容。
“找到…我的裙子…”嘶哑的气音首接钻入陆砚耳膜,“在画…完成前…”
碎片脱手坠地,啪嚓碎裂。
最后的光影定格在仓库壁画——那件由百面青铜镜拼成的血裳上,所有镜中的倒影都变成了碑顶长发男人佝偻的背影。
陆砚猛地抬头。
整幅壁画正在褪色,镜片接缝处的暗红纹路迅速干涸剥落。女子肖像崩塌成满地碎镜,只留下集装箱表面一片人形的空白,以及空白中央一个血手印——
掌纹位置,一粒针尖大小的褐痣清晰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