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
压抑的沉默如同厚重的棉被,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桌上简单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
赵桂芬机械地收拾着碗筷,动作迟缓,眼神复杂。
陈卫兰低着头,手指用力抠着桌沿上一块的漆皮,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这小小的木屑上。
陈建国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粗瓷碗里的白开水,眼神沉静无波。
角落的饭桌旁,老大陈卫东和他媳妇张彩凤也在埋头吃饭。
陈卫东缩着脖子,眼神躲闪,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生怕沾上一点是非。
张彩凤则是一边嚼着咸菜,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着桌上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陈建国和里屋的方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鄙夷。
她用手肘偷偷捅了捅陈卫东,压低声音,“瞧见没?报应,活该。狗咬狗一嘴毛!
那王秀琴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哼,这下现原形了吧?
还有那个张丽娜,小妖精变成秃瓢妖精了,呸!”
陈卫东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头埋得更低了。
院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打破了屋内凝滞的空气。
陈卫民带着一身疲惫和焦躁冲了进来,脸色灰败,眼神扫过饭桌,最后像两把锥子,死死钉在陈卫兰身上。
“三姐!”
陈卫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今天下午为什么用水泼丽娜?
她才从里面出来,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不安慰就算了,还落井下石?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陈卫兰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赤红,积压的委屈和怨恨如同火山爆发:“我落井下石?
陈卫民,你眼睛长在屁股上了还是心被狗吃了?
她张丽娜把我害成什么样了,我现在出门都抬不起头,被人戳脊梁骨。
我泼她水怎么了?!
我没拿开水烫她就是心慈手软!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你心里就装着那个害人精!
你问问大家,下午她跟她妈在院子里像两条疯狗一样互咬,那场面有多恶心,多下作!”
“你放屁!”
陈卫民被戳到痛处,又羞又怒,脸涨得通红,“丽娜是冤枉的!是王婶……是她们之间有误会!你怎么能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丽娜一个人头上?!”
“误会?哈哈哈!”
陈卫兰气得浑身乱颤,指着陈卫民的鼻子,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陈卫民,你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叉!
被那个狐狸精的骚味儿熏得连祖宗姓啥都忘了吧?!
她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为了她连阎王债都敢借!
让你连亲姐姐被人坑得名声扫地都能当瞎子聋子!
你去村里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她张丽娜就是个收钱卖姐妹的贱?
就你!
就你这个读死书的蠢货,还把她当菩萨供着!我呸!
你就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活王八!”
“你……你……”
陈卫民被骂得气血翻涌,想要反驳,却被陈卫兰连珠炮似的毒骂噎得哑口无言,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处发泄的憋屈。
那三百块高利贷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虚胆颤。
“够了!”
陈建国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炸响,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灭了姐弟俩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他放下水碗,冰冷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陈卫民:“滚回你屋去。再嚷一句,立刻给我滚出这个家!”
陈卫民被父亲仿佛看死人般的眼神盯得心胆俱寒,满腔的怒火瞬间被冻成冰坨。
他狠狠剜了陈卫兰一眼,又畏惧地瞥了一眼父亲那张冷硬如铁的脸,最终像只斗败又淋了雨的鹌鹑,垂头丧气地冲回了自己房间。
张彩凤撇撇嘴,对着陈卫东的耳朵用气声幸灾乐祸道:“瞧见没?老三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为了个秃头狐狸精,跟亲姐姐干仗,活该挨训!”
陈卫东只是“啧”了一声,赶紧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恨不得立刻消失。
张彩凤看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大简首和赵桂芬那个面团一个性子!
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真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