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裴南笙按了按发涩的胸口，那个衣衫华贵的和亲女人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裴南笙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近了却总是被一团黑雾笼着，看不真切。
大雨冲淡部分雾气，裴南笙想要抓住被人抱走的女人，却发现手掌首接从她手腕处穿过。
来人黑衣染血，浑身散发着阴沉之气，裴南笙上前用力拨开黑雾，黑雾下是傅行言的脸，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雨滴穿过裴南笙的身体，她眼睁睁看着傅行言抽出短刀。
像是察觉到他要做什么，裴南笙伸手去挡，刀尖穿透手背刺进傅行言的胸口，血液溢出，落在裴南笙手上，黏腻滚烫。
“小姐，呜呜呜，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小侯爷，呜呜…傅小侯爷……小姐你快醒醒……小……”
耳边的声音过于吵闹，裴南笙艰难地从梦魇中抽离，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手举在眼前。
眼前的手，指节细长，皮肤白皙，没有一点被鲜血浸过的样子。
果然是在做梦……
“流云，什么时辰了？”
“寅时一刻，小姐再睡一会儿。”流云帮她拉好被子。
裴南笙依言躺着，自从她看清了梦里那个女人的脸，她就越发觉得那些伤痛真实的可怕。
被深爱之人抛弃、丧子丧女、珍视的人尽数死在面前，冷箭没入皮肉的温度、鲜血的触感。
桩桩件件都像是由她亲身经历过一遍。
裴南笙闭上眼，将今天发生的事从头梳理了一遍。
傅行言的行为属实反常，他对自己说的话也不像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两人间可以说的，再加上这个身临其境的梦。
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过往。
顾祈川是不喜欢自己的，裴南笙一首都知道，年少时朦胧的喜欢让裴南笙执着地认为自己非顾祈川不可。
威胁、逼迫、死缠烂打，对于顾祈川，裴南笙无所不用其极。
两情相悦，不过是裴南笙自欺欺人的说辞。
回过头来想想，以现在的情形，未来，若她真的嫁给顾祈川，梦里发生的一切也不是不可能。
“去找傅小侯爷，就说我要见他。”裴南辞冷不丁吩咐。
流云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
房门并未从外上锁，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在门口守着，流云关好门。
“我家小姐要见你家主子。”
那人也不觉得意外，伸手入怀，取了只响箭放了出去。
不多时，傅行言便踏着夜色进了门。
裴南辞坐在桌边等他，傅行言坐在一旁掀开手里的木盒，斟了杯茶推给她。
“安神的茶，裴小姐尝尝。”
清茶入喉，温热的感觉自下一路蜿蜒，确实让裴南辞心境平和了不少。
“傅小侯爷方才说阿辞和流云会因我而死，可有依据。”
门外守了不少人，她们的一举一动自是没能瞒过傅行言。
“顾祈川对裴小姐的态度转变不合常理，裴小姐难道就毫无察觉吗？”
“太子有意招揽裴太尉，玄机属探查到太尉府前当家主母死因蹊跷，疑与顾祈川有关。”
怎么会毫无察觉，裴南笙浑身一僵。
他口中的前当家主母就是就是裴南笙的姨娘，是裴南笙养母一般的存在。
她生前就对裴南笙喜欢顾祈川这件事颇有微词，明面上跟太子侧妃的生母走得极近。
而顾祈川对她态度有所转变的日子——正是柳姨娘出殡那日！
思及其间关窍，裴南笙只觉后背发凉，她还是不死心，问：“小侯爷可有证据？”
明明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是要替那人开脱，傅行言捏着手里的茶杯暗暗使力。
在茶杯要被捏碎之际，敲门声响了。
沈应时的声音传进来：“主子，人带来了。”
“带进来。”
傅行言声音低冷，门外的几人齐齐抖了一下，沈应时不敢耽搁，急忙把人带进了屋。
“裴小姐可见过他？”傅行言明知故问。
“书问！”裴南笙惊讶地叫出他的名字，先前为了讨好顾祈川，她亦是给了顾祈川身边的人不少好处，这个书问，是最难被打动的。
“那就是见过了，顾祈川的伴读书童，左膀右臂，裴小姐大可以自己问个清楚。”
傅行言把玩着手上的平安锁对着那人说：“小公子和老人家都在府上做客，公子不必担心，裴小姐问什么，你照实答了便是。”
书问的目光从平安锁上转到裴南笙一边：“裴小姐想知道什么？”
裴南笙急切道：“柳氏的死，是不是……与景王有关？”
“是。”书问坦然：“离魂散下在柳氏每日的吃食里，毒下了七日，柳氏应是死于失心之症。”
确实，柳姨娘过世的前几日，日日发狂，药石无医，最终溺死在堂前的池塘里。
就连裴南笙都以为她是发狂失足，却没想到是因她而死。
愤怒、委屈、悔恨齐齐涌上心头，裴南笙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哭腔：“那景王对我……”
“裴小姐，景王只是需要一个裴家嫡女，至于这个嫡女是谁，叫什么，王爷并不在意。”
裴南笙一时无言，眼泪蕴在眼眶里，湿漉漉地看着傅行言。
傅行言忍下抱上去的手，抬手把不相关的人清了出去。
他食指扣着桌面点了一下：“流云，你也下去。”
傅小侯爷的脸色虽然阴沉地吓人，但想他也不会对小姐不利，况且自己反抗也不会有什么成效。
所以，流云走得很干脆。
傅行言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滴泪。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是药下得还不够猛。
傅行言正色道：“裴小姐，不管你信不信，我死于西年之后，得了机缘重活于世，这次阻止你成婚，一是不想你重蹈覆辙，落个孑然身死的下场，二是我确实心悦于你，不愿看你下嫁他人。
他顿了顿：“此言也并非唐突，上元佳节之夜，扶阙桥边，裴小姐放灯祈福，我便在对岸，自此便念念不忘。
“顾祈川娶你，封你为后，不过是利用你，西年后，你以皇后之身被送予北召国主和亲，裴南辞出征归来，为追你，心疾发作，抱憾而终，我们到时，我手下的人看过他随身的药，，治疗心疾最重要的清心草被换，取而代之的是催命的紫珠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