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巾!到…到三里坡了!!”
瞭望后生带着哭腔的嘶喊,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刚刚平息暴乱的韩家洼。村民们刚刚被林羽武力压服的恐惧尚未消散,新的、更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刚刚还在为焚烧棉被而鼓噪的王癞子,此刻像被抽掉了骨头,在地。就连土坡上的林羽,心脏也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
红巾!打着红头巾的旗!在这个元末乱世,红巾军既是反抗暴元的旗帜,也往往意味着混乱、裹挟和…掠夺!他们人数更多,来势更快!前有狼(元军和灰衣人),后有虎(红巾),韩家洼彻底成了绝境中的孤岛!
“红巾…是…是杀鞑子的好汉…是…是来救我们的?”有村民在极度的恐惧中,抓住一丝微弱的幻想。
“呸!”那油滑的灰衣监工猛地啐了一口,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混杂着恐惧和幸灾乐祸的狞笑,“救你们?做梦吧!那是刘福通手下‘过天星’张彪的旗号!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比我们当家的狠十倍!他手下的兵,走到哪儿抢到哪儿,杀到哪儿!男人抓去填壕沟,女人…嘿嘿!”他阴毒的目光扫过阿莲和几个躲在人群后的妇人,意思不言而喻。
这赤裸裸的宣告彻底粉碎了村民最后一丝侥幸。哭嚎声、绝望的祈祷声、混乱的跑动声再次响起,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秩序眼看就要土崩瓦解。
韩先生面如死灰,踉跄着走到林羽身边,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苍凉:“后生…天要亡我韩家洼啊…红巾、元鞑、还有这些…虎狼…我们…插翅难飞了…”他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林羽的胳膊,仿佛那是最后的浮木,但眼神里只剩下灰败的死气。
林羽的脑中如同被重锤猛击,嗡嗡作响。三天之期未到,元军未退,红巾又至!任何一方都能轻易碾碎这弹丸之地!怎么办?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逃?带着这一群疲惫惊恐、妇孺病弱,能逃多远?投降?哪一方会真正放过他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漩涡中,林羽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住了那五个灰衣监工!尤其是那个油滑的头目!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反转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过山风!这些灰衣人是过山风的手下!过山风与元军勾结,但也绝非铁板一块!他们有自己的地盘和利益!他们同样惧怕红巾!更重要的是,他们觊觎自己身上的青铜盒子!这就是可以利用的缝隙!驱虎吞狼!或者说…引狼斗虎!
“闭嘴!”林羽猛地一声断喝,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场中的混乱。他不再看绝望的村民和韩先生,而是将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油滑监工脸上!那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和一种…奇异的“合作”暗示!
“你!”林羽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立刻去!告诉你们当家的过山风!红巾‘过天星’张彪来了!他们要的不只是这村子!他们要的是这片山!要的是你们灰衣营的地盘!更要的是…”林羽故意停顿了一下,手指猛地指向自己始终下意识护着的胸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更要的是我身上这件‘东西’!张彪的人马就在三里坡,转瞬即至!是联手挡住红巾,保住你们的地盘和我身上的‘东西’,还是等着被张彪连皮带骨一起吞掉,你们自己选!”
油滑监工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僵住,随即被巨大的惊愕和狐疑取代。他死死盯着林羽的眼睛,似乎想分辨这话的真伪。林羽的眼神冰冷如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没有丝毫闪烁。
“还有你们!”林羽猛地转向另外西个同样惊疑不定的灰衣监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想活命,想保住你们当家的基业,就立刻去村口!依托断墙和地形,给我挡住红巾的第一波哨探!为我们争取时间!否则,张彪的大队人马一到,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这些留在村里的眼线!”
这番颠倒乾坤、指使敌人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懵了!韩先生目瞪口呆,阿大张大了嘴,村民们更是如同看疯子一样看着林羽。那油滑监工眼神剧烈闪烁,贪婪、恐惧、对林羽话语真实性的怀疑、以及对“过天星”张彪凶名的本能忌惮,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林羽最后那句“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焚烧堆的浓烟依旧在翻滚,刺鼻的生石灰味弥漫在死寂的空气中。
油滑监工猛地一咬牙,脸上闪过一丝凶狠的决断!他显然选择了相信林羽话语中最坏的可能性——张彪来了,目标是地盘和林羽身上的“宝贝”!这比完成监视任务重要百倍!
“妈的!算你狠!”他对着林羽低吼一声,转头对另外西个手下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听见没?去村口!给老子顶住!放响箭!快!”他一边吼,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做的简陋响箭,猛地扯开封蜡。
“咻——嘭!”
一道刺耳的尖啸伴随着沉闷的爆响,骤然划破韩家洼上空!这是灰衣人紧急求援和示警的信号!
与此同时,那西个灰衣监工虽然满心不情愿和疑虑,但在头目的严令和对“过天星”的恐惧下,还是骂骂咧咧地拔出随身的短刀和匕首,朝着村口断墙方向狂奔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韩家洼的人都惊呆了!灰衣人…竟然被林羽指使着去挡红巾了?!
林羽心中巨石并未放下,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争取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喘息时间!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那油滑监工(此人己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望向村口和山林方向,等待过山风的援兵),对着陷入巨大震惊和茫然的村民们,发出了新的、更具体的指令,声音如同战鼓:
“想活命的,都听清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阿大!带上所有有力气的男人!立刻去收集所有能用的东西!锄头、镰刀、削尖的木棍、石头!越多越好!堆到村口断墙后面!”
“韩先生!组织女人和孩子!立刻去河边,把所有能搬动的石头搬过来!要大块的!搬到村口!”
“剩下的人!去拆那些空屋子的门板和梁柱!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村口!要厚实的!”
这一次,指令清晰无比,目标明确——构筑简易工事,准备依托村口断墙抵抗!村民们虽然依旧恐惧茫然,但灰衣人冲向村口、响箭升空、以及林羽这不容置疑的指挥姿态,像一剂强心针,暂时驱散了部分绝望。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混乱,人群如同被鞭子抽打般,再次动了起来!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效率!
整个韩家洼如同一个被强行启动的、生锈的巨大机器,在死亡威胁的驱动下,发出了刺耳的轰鸣。拆门板、搬石头、收集“武器”…村民们麻木而疯狂地执行着命令,将一切能找到的、能作为障碍和武器的物品,源源不断地运向村口。
村口方向,己经传来了短促而激烈的兵刃撞击声、呼喝声和惨叫声!灰衣人留下的西个监工,依托着断墙的掩护,正与红巾军的先锋哨探交上了手!战斗规模不大,却异常血腥残酷。
林羽站在村中,如同风暴的中心。他快速扫视着混乱却目标明确的场面,心中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灰衣人挡不了多久,过山风的人马能否及时赶到更是未知数。这简陋的工事,在真正的大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那油滑监工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小子!我们的人己经在挡了!当家的收到响箭,应该快到了!你答应的事…”
“东西在我身上,跑不了!”林羽冷冷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现在,想拿到它,就让你的人顶住!顶到过山风来!否则,张彪的人冲进来,第一个搜的就是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油滑监工被噎得脸色发青,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恨恨地瞪了林羽一眼,焦躁地望向村口越来越激烈的厮杀声。
就在这时,负责搬运石头的阿莲,抱着几块沉重的石头踉跄着跑过林羽身边。她背上的哑仔似乎被颠簸和巨大的噪音惊扰,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般的呓语,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微小的动静,在混乱中本微不足道。然而,一首如同热锅蚂蚁般的油滑监工,目光无意间扫过阿莲和哑仔时,身体却猛地一僵!他死死盯着哑仔苍白的小脸,尤其是孩子微微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的、靠近锁骨位置的一小块皮肤——那里,赫然有一个极其模糊、颜色极淡、形状却异常独特的青色印记!像一片扭曲的、被水晕开的柳叶!
油滑监工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古怪!震惊、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贪婪,如同毒蛇般在他眼中疯狂交织!他猛地抬头,看向林羽,又死死盯向阿莲背上的哑仔,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诡异兴奋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嘿…嘿嘿…小哥儿…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你这‘宝贝’…原来还不止一件?!”